白日灼灼,浮云浅掠。偏隅西街的赌场外头此刻黑压压挤满了一大片人。个个都人高马大,一个比过一个的面目狰狞,凶神恶煞,顿时使得赌场原本的嚣闹聒噪一扫而空。人人垂首不语,噤若寒蝉,唯剩周遭灰瓦上几只麻色的家雀儿唧唧喳喳,不知何畏。
人群正当中,最里面那间赌坊的赌台前,速不台那达身着一身宽松的油面缎子劲服,朱衣黑襟,腰间佩一口黑鞘短刀,正襟危坐。对面赌台后头,张富贵虽已贵为赌场老板掌柜,依旧一如既往地点头哈腰,亲自为他斟茶倒水,时不时拿眼角瞥一眼地上被缚的几人,尤其是听见他们口中虽微弱不堪,却直刺人心的痛声之时,更是额角轻颤,竟惊惧地反了胃,直想要出门大吐一番。
其实地上躺的这几个,除去了满脸的污泥血渍,底下那张尚还完整的脸他都认识。毕竟他是做赌场生意的,像青楼赌场这类地方,来来往往,最多的也就是地上躺着的这类人物。因此说起来,这个速不台擒住的可都是他的老主顾,在南疆县里也都是有头有脸,财权两盛的大人物。倒是这个速不台那达,他反倒只是常闻其名而未见其人。
当下也不敢不言,只得低眉赔笑着再添些水,从问些无关痛痒的边边角角入手。
“达爷,不知以前是哪块儿宝地,曾幸得您庇佑过?”
速不台表现的倒也谦逊有礼,每次张富贵为他起身添水的时候,他都恭恭敬敬地伏下身,双手举过杯盏承接着,致谢回应,“在下曾随蝎王在祁州城一带留脚。眼下乍来贵地,往后还请您们多多关照。”
“不敢,不敢。您这是哪里话。”张富贵讪讪笑着摆摆手,眼眸里精光一闪,也端过一盏茶轻轻抿过,再探问一句,“只是小的心里头有些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老板直管开口。在下洗耳恭听。”速不台双手合拳请教。
“”
张富贵见此也不再多推让,放下手中的茶杯往前稍稍探了身子问道,“若是小的没有猜错,您与王爷应该也是未曾谋面。敢问您为何要出手帮着王爷?”说完见着速不台瞳孔微缩,又赔笑着缩回位置上,补充一句,“您也别怪小的多嘴。只是您江湖人想来只管江湖事,此番如此积极主动地帮着王爷,着实惹人好奇。”
速不台眼珠微转,上下把张富贵稍稍打量过,再低首略一沉思,张口回应道,“哎,说来也惭愧。沈王妃她毕竟是在我黑蝎帮的地界出的事,也是我等庇佑不力,看教不严。因此在下一得知了王妃落难的消息,便立刻派人探查,然后整街肃清,将罪人斩杀,并擒获其枭首,欲付予王爷亲手处置。”
张富贵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夸他做的够利索。可心底里却早早地把他低骂了一遍。这人野心着实不小,这才初到南疆没多久,便已经将黑街霸为己有,称作是自己的地界儿,还把人的当家老大直接给一锅端了。这可无疑是是当众打了那些老帮老派的脸。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股喧扰骚动,北野寒纵马直闯入人群,马蹄重踏,将密密麻麻的人群生生撞出了一个缺口。
那帮子人也不是好惹的,眼瞧着自己的人被北野寒座下的马撞翻踏伤,立刻吼骂着抽刀就要砍将过来。屋里头立刻传来一声洪钟一样的断喝,“都给我退下!”
屋门外,速不台那达已经不知何时踏出了门,一脚将最近的仍旧持刀欲试的一个踢翻了三丈多远。那人翻出去将远远摆着的木桌木椅撞散了一片,尘土飞扬,半天没有再爬起来。
刚刚赶过来,正站在速不台身后的张富贵瞧见这一幕,除了感同身受地跟着疼了一番,心里头也明了,他这一脚不单单是为了教训自己不听话的手下,更多的是在震慑着北野寒警告他不要做的太过。
可北野寒却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直接纵马走到他的跟前低头俯视,冷冷问一句,“你知道她的消息?”
速不台脸上一僵,神色很是不好看。张富贵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可不是,王爷,人达爷已经帮您把罪魁祸首都捉来了,您只管过去拷问。”说罢借着与速不台擦肩的机会低低耳语一句,“王妃丢了,王爷这两天着急,火气大,说话冲。您多担待着。”
速不台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色,扯开嘴角笑一声。“王爷,人都在屋里了,您随时可以......”
一席话还没有说完,北野寒又猛地一握缰。座下那匹黑马似也通人性,贴近了刨起前蹄一声长嘶,气势骇人。“晴儿失踪前跟你见过面,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样!”
只可惜沈晴不在这儿,要不听着北野寒那根死木头居然难得亲昵地叫她一声晴儿,那就是瘸着腿也得蹦回来把人狠亲上一口。
速不台听着北野寒这话里的意思,立马也就清楚了北野寒这么大火气的原因,敢情他是以为自己把人沈王妃给害了。既然清楚了原因,也知道人的急处,因此对他的言行也便不做计较,沉下起气来给他解释。
“王爷,沈王妃失踪之前,在下确实见过她,也曾邀她面谈过。且不说王妃聪慧风趣,招人仰慕,单凭我们无冤无仇,在下也绝不可能对王妃有丝毫的加害之心。”说罢一沉眉再正色道一句,“既然王爷知道我与王妃碰过面,自然也该知道我们二人虽未谈妥,可也绝没有唇舌之争。还望王爷明断。”
北野寒见他的样子也不似撒谎。只是告诉北野寒沈晴去过黑街不是尚不能说话的秉烛,而是当时随行护卫着的大个儿乌力吉。
虽然乌力吉心思并不愚笨,可对情景的描述,尤其是权利议局的察言观色并不怎么熟练。只能看出沈晴没有答应速不台的要求,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谈崩。因此北野寒才误会了沈晴的失踪是速不台的暗中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