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沈晴,乐易一听见沈晴的喊他们,脸上瞬时绽开了笑容,咧起嘴角向着于江打了个眼色,洋洋得意。唇语道,“怎样?兄弟我这招儿欲擒故纵用的还可以吧?”
于江横眼一瞥,微舒一口气。跟这死胖子不一样,他料想着沈晴断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不止是因为二人现在各处不同阵营,而是沈晴在战场上当将军当太久了。这惯见生死的人,要么心里头冷漠麻木,视人命如草芥,要么便再也不想多见一丝一毫的流血牺牲。而沈晴明显是后者,这时候怕是她心中所想的并不是如何平定江山,纵横阡陌,而是避世退隐,再不多问世事。因此对沈晴突然把他们叫住,他心里头真有一种该上了断头台的人却忽蒙大赦,死而复生的奇异感。
“你们两个倒且说说,这明主她该干个什么活计?”沈晴一手挑着那支牛皮水囊悠转,单臂撑地,翘着二郎腿,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媚眼如丝。
段景退在一旁,由高望低,看着那明媚娇艳的日光斜斜地打在沈晴的侧脸,衬着人的皮肤琼若凝脂,细腻如胎瓷,蝶翼一般的长睫翩翩,嘴角似挑而非。这副带了痞样的坐相,生生地透出几分妖娆娇媚,不觉干咽了一口唾沫,红着脸别开眼睛望向远处。
乐易回过头来再瞧沈晴这眼,也在心里叹一句,任谁也想不到,这等美如西施,貌比貂蝉的娇美人居然是往后要扭转乾坤的,令天下人失色的真君明主。这样一想,一个念头忽又跳上心头,想这大齐说不准还真能出一位女皇帝。
当下一拱手,让开道儿叫于江赶紧过来把话说明白。如果沈晴能真答应做这明主,他也有意要出山辅佐。
于江现在依旧如梦里雾内一样,不太敢相信沈晴真的会考虑他的请求。立时扬袍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沉言道,“在下诚请将军收在麾下。在下比竭心枯力,尽效犬马!”
“别介。让你把话说明白,你就别再跟我打马虎眼儿,赶紧先说清楚我再考虑要不要收你。”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个人的忠心要说不必那东西来换就能收了,那天下人就都是门生罗雀的诸侯大人了。沈晴料想这老狐狸后面必然是有诈,却不想,这乍的颇有些震天动地了。
于江在地上跪直了,语调慷慨悲愤,“在下,诚请将军出兵,声讨北庭,而后,倒戈伐齐!”
沈晴闻言一震,连不懂国事天下的段景也是一惊,这是要让沈晴造反啊。还是两头通吃,这于江还真是敢想,不管哪边儿先看出来,她可都得掉脑袋。
不过人好歹上过战场,真见了泰山崩于前也不能被吓着,反倒饶得有兴致便喝茶边欣赏山崩的妙景。当下轻笑了两声问他,“那还请先生把您想这样做的原因细细交代一番,小女子听着心里也好有个谱气不是?”
对着沈晴,于江也不隐瞒,伏低了身子陈言道,“老王性温吞而中庸,难成霸业。膝下三子,以沈裕为大,然其为人阴险狡诈,不足与谋,次子沈祺任人唯贤,韬光而养晦,是为明君之选。然王权之争向来不念手足之情,其当今权势虽重,贤名亦声闻天下,可比之大皇子的尤不及,不日定为所害。至于幼子沈烨,一向体弱,对外宣扬隐居后宫,如今生死尚未有定......”
“停,停,”沈晴拍拍衣袖坐直了,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照您这么说,咱大齐算是无人了?”
于江垂首跪立,低声道,“如若不出意外,一年后老皇必死,大皇子沈裕将立时上位,此子心狠手辣,是为暴君。”
沈晴对他这番话倒没有怀疑的意思,这帮谋士们对天下运势的推断可比她精明许多,再开口问道,“那段步凡呢?你主子不也是一位明主吗?干嘛非要找我?”
乐易在一旁摇着肥胖的脑袋嘿嘿笑了笑,道她,“王妃真是‘多虑’了,这当今的镇国公子段步凡,那心狠手辣的程度比起大皇子来可是有过儿无不及。”
“可至少他的狠辣掩藏的妙不是吗?”沈晴挑眼一瞥,“难不成你们认为他也是暴君?”
“这......”于江无言以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答。倒是乐易一欠身笑态可鞠地开口,“王妃,这话您又说对了。这暴君与暴君他也不一样,横征暴敛,视天下人为刍狗,此为暴君。独霸朝纲,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亦是暴君。段公子虽然不会阴晴不定,常下一些诛杀九族,灭人满门的极刑,可他的做法比这些更会震慑人心,譬如别人冒犯,他会立时含笑赦免。可几日之后,暗中派人将其拿下,生生剔去人腿上的肌肉放入油锅再逼人吞下。对这些百姓是两耳不闻,朝臣也都封口不言,表面看去自然是君臣和睦,天下安乐,可内里腐朽,人人自危,您觉得这种人适合当国君?”
沈晴蹙起眉头,再抬头望一眼段景。他几乎不通人情,连笑容都僵硬干涩,想来定是段步凡当初训练他们的时候用两个什么特殊残酷的手段才会如此泯灭其人性。再想当初在天上戏院遇见的那帮紫衣暗卫,对段步凡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有一些胆颤。
“段步凡当真做过这等事?”
“多比牛毛。只是不为人知。”乐易恭腰开口,像是谈论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沈晴仰面轻叹一声,“所以你们是一定要我来当这个明主了?”
于江与乐易双双垂首不语。
沈晴各望一眼南北,浅笑一声,“哎,你们挑的这个地方,可是两国交界?”说罢轻叹一声,“你们可真行,这等明主让我来做。可是你们仔细考虑过他们的为人了,那可曾仔细考虑过我?”
于江头垂得更低,道一句,“在下,在下想过。”
沈晴扯起嘴角莞尔一笑,“那按你所想,我会不会当这个明主?”
于江心中一阵,半晌后闭上眼,哀声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