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追我赶,警笛声早就听不见了,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实在跑不动了。悲伤,饥饿,疲倦,一下子涌上心头,我靠在树底下,看着树叶缝隙中漏出的阳光,擦了擦汗水,点上一支烟,心如死灰,这个世界仿佛变得没有意思了。
再跑下去也没有意义,死就死吧!我对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留恋了,长泽直纪漂亮有才华,没有我她也能过得很好。所以我不想跑了,准备就在这等齐峰。
我喘着粗气,抽完半支烟的时候,我就听到齐峰踩着枯叶的声音,他在慢慢靠近,我站起来,调整了一下呼吸,静静靠着树干,等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枪里还有五法子弹,足够跟他同归于尽,我们都死了,至少方思睿可以去开始过新的生活。
齐峰就在树背后,他也靠着树干,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看来他也没比我好多少,他也点上一支烟,我们都没动,也没说话,我重新添上一支烟,想着这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支烟了。
粗大的樱花树干挡着我们彼此,一见面就是生死相见,我看了看我拿枪的手,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颤抖,我猛吸了一口烟,活动了一下筋骨。
我听到齐峰扳击锤的声音,这也就意味着,时间到了。
我朝右边转身举枪,齐峰的身影闪过,他也朝右边了,于是我们都在彼此背后,我向前两步,猛地转身,我的枪口顶着齐峰脑袋,他的枪口也顶在我脑袋上,只要一起开枪,我们都会脑袋开花。
但我们都没有扣动扳机。我看着齐峰,他的脸型似乎变了,不再是那个我熟悉的好哥们,好兄弟,他变得陌生。
“我数三个数,一起开枪。”他说道。
“好!”我回道。
结果一分钟过去,我们依然都没开枪,他也没开始数数。
“来啊,混蛋,不是要跟我同归于尽吗?”我怒道,用力的顶住他的眉间。
齐峰面无表情的动了下食指,他已经决定要开枪了,我也紧紧扣着扳机,只要稍微用力,一切的恩怨情仇,曾经的悲伤痛苦,都会在此刻消失。
“住手!”方思睿站在小山坡上大声吼道。
我和齐峰都没想到她会跑过来,她跑到我们跟前,先是拉掉齐峰的枪,再推开我,她站在我们中间,眼睛里满含泪水。
“我就在中间,你们可以互相残杀,但是子弹必须先穿过我的身体。”方思睿痛苦地吼道。
“我不是叫你带着东西赶紧离开吗?为什么又跑回来了?”齐峰抓着方思睿的衣领愤怒地吼道。
“对不起,齐峰,我们听高朗的话,隐姓埋名,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你做这个的。”方思睿哀求道。
“不行,不做我们死定了,你以为高朗能保护得了你吗?你以为进了监狱就能活下来吗?”
“我不在乎,咱们开心一天是一天。”方思睿哭诉道。
“我在乎!”齐峰轻声说道,但声音坚决,似乎他永不回头。“你要是喜欢高朗,就跟他离开吧,我一个人或许能做得更好。”
“我喜欢的是你。”方思睿对他说,声音沙哑,“但是你和高朗,谁都不能死,我想你们都好好活下去。”方思睿转过头对我说;“高朗,放我们走,我会说服齐峰放弃,那配方和交易对象的名单,我已经放在保险柜里,等我们离开了,我会告诉你密码,你去取。”
我点点头,慢慢松下指着齐峰的手枪,就算刚才齐峰朝我眉心开枪,我都不敢肯定自己会还击,这就是我软弱的地方,也是会被他们利用的原因吧。
“我不是让你把东西带走吗?谁让你放在保险柜里?”齐峰凶狠地对方思睿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都是假的吗?为什么向着他?为什么?”
他发疯一般的怒吼,口水都喷出来了,我从没见过齐峰情绪如此失控。方思睿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吻着他的嘴,齐峰先是像木头一样不动,然后热烈地吻着方思睿。过了一会儿就问:“我们回去拿了东西再走。”
“我改了密码,你必须跟我走,警察已经进山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齐峰推开方思睿,表情绝望,转身离去。方思睿回头看了我一眼,跟在齐峰后面。
我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万万没想到齐峰走了几十米突然回头,直接向我开枪,一颗子弹击中我的腹部,我捂着伤口倒在地上,方思睿看了我一眼,吓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喊着我的名字,朝我跑来。
齐峰举起枪,我瞄准方思睿跑过来时的空挡,一枪打中齐峰的大腿,他跪地的时候,失去了准头,一颗子弹穿过方思睿的胸口,白色血液从她胸口狂喷而出。
方思睿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鲜血,泪流满面地扑倒在地,一直滚到我跟前。我心中所有愤怒与压抑全部被激发出来,悲愤地怒吼声响彻山谷,我从地上突然爬起来,齐峰一枪打中的我的大腿,我连开四枪,打光了子弹,两枪击中他的胸口,他向后倒去,靠着樱花树,不再动弹。
当齐峰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我躺在地上看着他坐在那一动不动,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出来。
我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连忙捂着方思睿的胸口,但我根本堵不住伤口。她体内滚烫的鲜血染红了青草地,从我背后流过,似乎流到了山脚下,流到了很远的地方。
“密码是的你生日……”方思睿微弱地说,泪珠从她的眼角流到鲜红色草地里,“对不起啊……高朗……对不起……”
我将她抱进怀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一会儿我就听到犬叫声,我知道是警察追过来了,可我的伤痛让我没有力气喊出来,只能用尽所有力气说:“先救他们……先救他们……”
声音越来越脆弱,眼前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我仿佛看见了春天,眼前的樱花树上开着粉红色的花朵,阳光明媚,春风撩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带深情地看着那个比她大两岁的破衣少年,她并没有嫌弃他,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只有这个少年才能将她从魔鬼手中救出来,带着她浪迹天涯,从此无忧无虑。
高朗,也许你错了,你不应该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正义,破坏他们想要的生活。
据说人在死前会看见美妙的幻景,所以我以为我死了,直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一个亮晶晶的玻璃瓶,还有天花板上的灯光,我好像还没死。我不能动弹,也没有精神去想着我是不是在医院,还是这又是一种幻觉。
生与死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了。眼皮子像是被铅浇注过,睁开一会儿就想闭上。
当我真正能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长泽直纪,她不是在牢里吗?这又是幻觉?
“你醒了啊?”长泽直纪温柔地笑着问。
“你怎么出来了?我是在做梦吗?”我不解地问。
“你没有做梦,不过失血过多,已经昏睡七八天了,我是被临时释放探望你的。”
“方思睿和齐峰他们……”我问道。
“他们已经死了,医生说他们心脏中枪了,是致命伤,没来的急救。子弹再往上一公分,就击中你的心脏了,幸好老天保佑。”
我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望着,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那个人不是你朋友吗?为什么他想杀你?据说他还将生物药剂卖到世界恐怖组织手中。这人真是坏!”长泽直纪说道。
我没有说话,依然盯着天花板。这时候解局带着两个陌生人进来,长泽直纪给他们做翻译。
“高朗,你好好养伤,齐峰家的保险柜我们已经打开了,里面的资料很有用。”解局说道。
“解局,你能相信吗?齐峰并没有死,他是被我杀死的。”我突然笑道。“而且被我杀死两次,第一次是假的,第二次该不会又是假的吧?”
长泽直纪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解局,解局皱了皱眉头。
“现在养伤最重要,不要胡思乱想,战场无父子,兄弟走岔道了,就很难回头,总有分道扬镳的那天,你得像个男人那样面对这样的现实。”解局说道。
他说的对,我曾经能理解,但我现在不想听安慰我的这些话。真他妈没意思啊!
“你们出去吧,我想睡觉了。”我闭上眼睛说道。
“好,我们出去了,长泽小姐,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嗯,放心,我会的。”
长泽直纪很有耐心,他给我擦洗身体,忙得满头大汗,陪我说话,即便我已经连续十天没说一句话,她也耐心给讲监狱里的故事,给我讲她现在创作的故事内容,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进去,但总是忘,所以她的故事到底要讲什么内容我根本听不明白。
我突然想起那年大一的时候,我进到宿舍,里面乱成一团狗窝,大个儿抓着齐峰的衣领,按在墙角,那时候齐峰瘦弱,面色蜡黄,像是营养不良。大个儿让他把下铺让出来,但齐峰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大个儿气得够呛,准备揍齐峰的时候,被我喝止,打架这种事我很擅长,不怕对方哥儿大,就怕对方不要命。
但大个儿真的很强壮,他将我按倒在地,我根本无法逃脱,这时候齐峰出手了,将床底下那只带着尿骚味的马桶盖在大个儿头上,接着我们对他一顿痛扁。
想到这里,我居然笑了。
“高朗,你别吓我,你笑什么啊?我没讲笑话啊,我在讲故事。”长泽直纪担心地问。
“我想到一件我曾经忘记了的事,哈哈,很好笑……”我自顾自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长泽直纪将手臂伸进我的脖子里,温柔地将我抱进怀里,亲吻着我的额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是希望你赶紧好起来,监狱里正在帮我申请减刑,你对齐峰很好,对方思睿也很好,那你也对我好点,我不会辜负你的爱,不会伤害你,不会让你带着愧疚跟我在一起,我们要好好的生活,为自己生活。”
她的话打动了我,我闻着她脖子间沁人心脾的香味,还有磨蹭这那柔滑的皮肤,心里得到一丝安慰,她慢慢亲吻我眼角的泪水,用最温柔的双唇安慰着精神错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