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季熠辰不过才九岁,睿王府中二少爷季熠川已经八岁,三少爷季熠然也有四岁,再小一些的两个妹妹,一个三岁,一个两岁,都还是一群孩子,季熠辰却经历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危机,他忽然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他失明了两个月。
“你知道失明意味着什么,什么都看不见,我连躺在床上翻个身都会怕摔下床,更可怕的是我毫无方向感,世界里就是灰蒙蒙的黑暗一片。”季熠辰的口气很平淡,十年过去,对于他来说这些事确实已经在心里平淡,“也就是当时,母妃本就不太好的身子,因为我失明的关系,跟着垮了很多。”
睿王世子失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丧失世子之位,还意味着他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不能看到这世界的形形色色,意味着漫长的痛苦和煎熬。
“若是一出生就不知道这世界是什么颜色,我恐怕也不会这么惦记,失明的那两个月里,我掉过池塘落过水,撞过墙,从台阶上摔下来过,被椅子绊倒过,什么样的丑我都出遍了,大夫说我没得治,要一辈子这么瞎下去。”季熠辰转头看沈香茉,见她听的专注,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若是真瞎了,他也看不到她了吧。
“其实我大病一场不是没有缘故,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从书院里回来的下午,我经过了一个巷子口,看到了个奇怪的人,他穿着一身的黑袍,黑袍遮的不掩饰,露出异族的衣服来,他朝着我看着,眼神怪异的很,我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口中念念有词,后来,他朝着我努了努嘴后就走了,等我走出巷子,就觉得脖子后面针扎一样疼了一下,我还伸手去抹了,只摸到一个小小硬硬的小突起,第二下去摸的时候就不见了。”
后来季熠辰回到了睿王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不舒服,上吐下泻后还发了高烧,一连五日,等烧退下去的时候他就看不见了。
【是那个穿着黑袍的人。】沈香茉微微一颤,季熠辰点了点头,“没有错,是他,我后来才想到是他,但是那开始并不知道,父王给我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而我还一心想死,变成这幅样子,我的确是不想活下去。”
年幼的时候季熠辰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哪里能忍受的住自己眼瞎,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要过,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后来,父王请了个江湖术士过来给我看病。”季熠辰笑了,神情里一抹自嘲,“是束手无策到了那地步,想到了请江湖术士来给我看病,但也就是这个江湖术士看出了点门道,我不是生病,我是被人下了蛊。”
【蛊?那不是苗疆才有的,而且大周有律令,谁行这种巫蛊之术是要受以极刑的。】苗疆蛊毒沈香茉知道,苗疆并不是归顺大周,只是依附,而苗疆之中会蛊术的又只是其中极少数的一支,生活在深山之中并不出世,当时和朝廷是有勒令协议的,苗疆之人不得在大周使用蛊术,而大周朝的子民更不允许以此害人,由于会蛊术的人少,处罚又极严重,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听闻过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起了歹念的,也自然会有人想办法要做这样的事。”季熠辰摇了摇头,“那江湖术士也只是凭借着见多识广的经验看出来,而不能将我根治,后来父王出重金,他替父王找到了可以医治我的人。”
能救他的人不肯来兰城,睿王爷亲自送了儿子去到一个深山,在那个山谷之中见到了那个可以救季熠辰的人,而他之所以肯定救他的人不会是害他的那个,是因为当日他在巷子里看到的是个男子,救他的是个妇人。
看起来只有三四十的妇人生的很慈和,穿的衣服和当日季熠辰看到的那个黑袍人一样,这山谷里景色秀美,她在这儿已经住了三十多年,独居。
“我们在山谷里住了整整大半个月,前三天她让我喝了据说是驱毒蛊虫毒的药,三天之后正当日的午后,她替我取出了蛊虫,从我的眼睛下方,四十几条。”季熠辰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沈香茉听着瘆的慌,眼睛里取出四十几条虫子,那是什么样的可怕。
季熠辰拉住她的手,笑的很淡然,“其实取出一半的时候我已经隐隐看得见了。”后来,他是看着那个妇人把余下的那细长的丝虫从自己眼中取出来,当时他都快恶心吐了,可他动都不敢动,不对,是完全动不了。
像是有什么钉住他一般,再大的恐惧他都动弹不得。
“等最后一条取出来之后妇人当即让我闭上了眼,那时我才感觉到猛烈的刺痛感传来,之前都不曾有过的,等闭上眼睛之后眼眶周围的疼像是绞痛到要把眼珠子挖出来。”季熠辰是直接疼晕过去了,可他被钉住了动弹不得,所以他是钉在那儿疼晕的,等他醒过来就是长达十来天的养伤喝药驱毒。
他的眼睛包扎了十来天,那妇人说虽然蛊虫取出来了,毒还有余留,要驱除干净才行,再者他的眼睛之前两个多月中蛊受损,也需要养一养。
睿王府自此对这个妇人的话深信不疑,那妇人也不要赎金,只要求睿王爷送两个人给她,这两个人当时送给她,命是她的了,她不会还回去,不论生死,谁都不能过问也不能论她的罪。
“大周朝的律令,苗疆的人来此不得用蛊术害人,所以她向父王讨的诊金就是两个人,父王派人送去了两个死罪之人,从此之后,没再派人去那边进那座山。”
沈香茉想问这个妇人要两个人做什么,她看着季熠辰的眼睛知道了答案,试蛊。
“那妇人说依照着取出的蛊虫其实可以寻得那下蛊之人,但是他们那一支也有规矩,同族不相残,她会答应救我也是因为同族害人在先,至于那人触犯规定要受的责罚,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她救了我,就算是扯平了。”季熠辰顿了顿,似乎是在想什么,“回来之后父王的追查线索就断了,找不到下蛊之人就无法确定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但自那时候开时候我就知道,是有人要害我。”
沈香茉看着他,她知道他想告诉的她的是,要害他的人和这个睿王府有莫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