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霄这话说的却是很气人,但最让大夫人为之无奈的是,这家伙说的确实极有道理……
毕竟只要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得出来,破天杖最后的举动已经证明它是愿意归属于月珏的。这时才抬出所谓的众人不服来作为反驳的理由,总归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在其间。只不过由于大夫人平日里在月龙馆中的威望资历太过身后,所以并没有谁敢站出来指出这点罢了。
当然,除了陆冲霄。
大夫人此时看向他的目光中已经满布杀机了,如果不是碍于月冲山在侧,估计随时都可能出手取陆冲霄的性命。
月冲山的目光在两人面上分别停留了片刻,最后才定格在了大夫人身上:“夫人既言此事不公,那在你看来破天杖究竟该属于谁?即便珏儿无缘此宝,但若将它就这么交由玲儿继承的话,这恐怕才是真的难以服众吧?”
大夫人的表情因此而变得愈加难看了,踟蹰片刻后才恨声道:“夫君,你可别忘了破天杖是要配合月氏族中的破天合击一起使用才能发挥其最大威力的。你只让她们两个单独去试战破天杖,所得出的结论又怎么能作为最终分配它的依据?”
“咳咳……咳咳咳……”月冲山突然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再抬头时面色已经略有些阴沉了:“夫人,破天合击已是我月氏族中最后一项护身之技了。此招威力虽大,却是未伤人先伤己的霸道战技,所以我直到今日也不愿冒然将此战技传授给玲儿跟珏儿中的任何一人。你现在提起它,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面色冰冷地答言道:“我只是觉得孩子们已经长大了,是时候真正习学一些比较有用的招式了。破天合击术虽然无法与那些顶级的战技相提并论,毕竟也能勉强跻身于高级战技的范畴。你若不趁早让孩子们学了,日后岂不是连指点纠正她们错误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大夫人此话已经说得颇为露骨,似是断定月冲山已经活不了多久一般,想来确实也是被逼到一定程度有些口不择言了。
月冲山沉默了,却并非因为大夫人最后的话,直到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言道:“夫人,破天合击术是要夫妻二人合力才能施展的战技,若只是玲儿要学的话倒还好说,最多只是让她与贤婿的婚期提前几日。但珏儿至今尚未许婚于他人,即便我真的将此战技交给了她,她又能与何人去施展?”
大夫人微微冷笑一声道:“那我便管不着了,反正想要有资格继承破天杖,便必须要先习得破天合击术,否则连我这关都过不去!夫君,你身体有恙还需早日回千灵谷中调养,此事还是趁早解决的好。依我看咱们不如现在便把这战技教给她们,再给她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后的正午让她们在此重新比斗一番,到时能以破天合击打败对手的便视作继承破天杖之人,你看如何?!”
看着愈加咄咄逼人的大夫人,月冲山的脸色也终于变得有些难看了。然而即便如此,片刻之后他却还是微微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了。”
大夫人面上闪过了一丝喜色,随后起身沉声对众人宣布道:“你们可都记清楚了,此事乃是馆主他亲自答应的。三日之后都准时来此以作见证,现在你们可以散去了!”
大夫人本就是长期待在月龙馆中的主事之人,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而大夫人在这之后也冲月玲跟古越使了个眼色,三人各自找了个借口,而后便匆匆拜别月冲山而去了。
只顷刻间,武馆的前厅之中便只剩下了陆冲霄和月氏父女,还有那位始终沉默不语的二夫人。
“娘!”月珏在偷眼瞄着大夫人离去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之紧跑几步扑到了自己母亲的怀里。
二夫人的眼中已经微微有些湿润了,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颤声道:“珏儿,是娘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月珏紧咬下唇抱着母亲道:“娘,我没事的。而且我现在有了个好厉害的师父,孩儿能有今天这番表现都是他教的我!”
二夫人闻言目光柔和且满含感激之意地躬身对陆冲霄施了一礼:“小先生,珏儿她生性便颇为顽劣”让您多费心了。
陆冲霄急忙侧身避过了她这一礼,而后面色恭敬地垂手站立道:“二夫人您言重了,我跟月珏虽然名为师徒,但也不过是为了以此掩人口实而已。我们终归都是同龄人,若是只以朋友的名义教授她一些东西,恐怕传出去对于她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月冲山闻听此言却是淡淡一笑道:“呵呵,可惜了。”
陆冲霄一愣,下意识抬头问道:“馆主说什么可惜?”
月冲山的目光在陆冲霄与月珏身上来回打量着,口中喃喃自语道:“若是你们一开始便以那种关系示人,今日我恐怕也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陆冲霄面色为之一僵,似是猜到了月冲山话中的意思:“呃……馆主,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人力不可控的,所以就不用过度去纠结了吧?”
月冲山笑容愈加灿烂地点了点头:“嗯,明白。反正现在也来得及,倒是确实不用太过后悔。”
陆冲霄双手捂脸用力抹了一把,随后才长叹了一声道:“你们爷俩儿有点欺负人了啊!我当初只不过是骗了她一桌子饭吃,你们是打算让我把自己都给搭进去吗?”
月珏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师父你在说什么?”
月冲山微一抬手道:“珏儿,你们母女久未相见想必有不少贴己的话要说,跟你母亲去后堂一叙吧。”
“好吧……娘我跟你说啊,我现在变得可厉害了!你等我慢慢跟你说……”月珏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自己确实也想跟母亲单独撒撒娇,也就顺理成章地跟着二夫人一起去往后堂了。
片刻之后,整个武馆前厅之中便只剩了陆冲霄跟月冲山两人。
陆冲霄神色有些复杂地叹息了一声:“馆主,我看你也不像个糊涂人,你们家的事怎么就乱到了这种地步?我曾经亲眼看到你大女儿想对你二女儿下死手你信吗?”
月冲山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才缓缓开言道:“我这些年恶疾缠身,已经没有太多心力来管家中之事了。不过我这次回来,倒是确实想试着解决一下她们姐妹之间的矛盾。”
陆冲霄沉声反问道:“能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月珏怎么就那么遭恨。就说她行事略有刁蛮之处,但也罪不至死吧?况且月玲可是她的亲姐姐啊!一父之女何以生出骨肉相残之心?”
“玲儿的性子……比较随她母亲。”月冲山说到此时神色也是渐渐冷了下来:“我初时只以为她们母女只是心胸略微狭小了些,却没想到她们骨子中竟是已然歹毒至此。”
陆冲霄撇了撇嘴道:“那我能不能斗胆问一句,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你这位大夫人心胸狭隘,为什么还一定要娶了她?娶就娶了吧,还非得再娶一位二夫人,你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事吗?”
月冲山听到这种指责时并未生气,只是神色确实因此而暗淡了几分:“我跟龙氏成婚只不过是一桩家族联姻罢了,那时我的父母尚且在世,这桩婚事也都是他们一手操办的。至于珏儿的母亲则是我少年间青梅竹马的恋人,却因为龙氏而无法取其为正妻。即便只是纳她为侧室,我便已经几乎跟月氏龙氏两族都闹翻了。若还想为她争来一个名分……实在是比登天还要难。”
陆冲霄能理解月冲山的苦衷,可对于这件事本身却依旧有些不平:“你月馆主的风流韵事我一个外人也无权过问,但现在此事显然已经不只存在于你跟你这两位夫人之间了啊!我最先认识的是你的二女儿,即便只是出于先入为主,我肯定也是向着她的。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处境你如果再不做些什么的话,她估计得死在你前面明白吗?”
陆冲霄这话很难听,可每一句都是事实。
月冲山静视着他开言道:“你是真正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过的人,所以你应该明白,在这个世上想要生存下去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
陆冲霄不假思索地开言道:“实力。”
月冲山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是,但太笼统。是自身便有的实力,还是暂借他人的实力?这种实力是单指力量的层面,还是包括智慧、交际乃至于更多复杂的因素?”
陆冲霄有些不耐烦道:“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够强,便随时都会被更强的人踩在脚下。我明白任人践踏有多痛苦,所以我更明白要怎么拼命才能让自己不再处于那样一种状态当中。”
“生存的本能,就是它延续下去的根本。”月冲山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到了陆冲霄的身前:“然而这世上真正能像你一样把它们深深烙印入骨子里的,并不多。很遗憾,也很不出意外,珏儿并不是这种人。”
陆冲霄双眉紧锁地直视着他的目光道:“就因为她不是,所以便成了你放任她被你另一个女儿宰杀的理由吗?”
月冲山缓缓摇了摇头:“不是理由,是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