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城，南希站在车站迷茫了许久。
三年没回来，这里变化了太多，高楼大厦比以前更多更高，古风古韵的建筑少了许多。
原来不是没有变化，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从车站回家，要经过中心大街，视线一不小心就落到了那座淡黄色的建筑上，那是她的母校，因为地处市中心又颜色特别，总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这是她与凌简相识的地方，如今回到这里仿若隔世，以前的种种，都像是发生在前世的事情。
原来她已爱了凌简这么久，十年，整整一个青春的长度。
缓缓走过长街，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那位卖卤汁豆腐干的阿婆还在，她停在阿婆跟前，微微一笑，“阿婆。”
那位上了年岁的阿婆并没有认出她来，高中时她和凌简经常光顾这里，大学四年每次假期回来经过这里都会买一些豆腐干，很有回忆的味道。一是看阿婆年龄大摆摊不容易，二是阿婆做的卤汁豆腐干确实超好吃。
如今阿婆还在以前的地方摆摊，豆腐干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心境已不再是以前的心境。
“要多少？”
“20块钱的。”
阿婆盯着她看了片刻，“好些年没见过你了，现在毕业找工作了吧？”
“嗯，已经工作了。”南希微笑，“阿婆帮我多加点卤汁。”
“好好好，你啊就喜欢这个卤汁的味道。”阿婆笑的很慈祥，朝她身后看了看，有些惊讶，“以往你每次来都会有个帅气的小伙子陪着，怎么这次就你一个人来？”
原来时隔三年，连阿婆都记得当初她与凌简出双入对。想到这里，南希眼睛忽然有些酸涩，急忙说道：“他工作忙，就没有陪我一起回来。”
阿婆把卤汁豆腐干打包好递给她，仍旧对凌简夸赞不绝，“那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小姑娘你可得好好珍惜，老婆子我是过来人，看人有准头，别赶跑了他。”
南希忙不迭地点头，急忙接过豆腐干，“谢谢阿婆。”
一路几乎是逃跑，阿婆看人确实有准头，居然一眼看出是她赶走了他。
这一带有着太多回忆，南希甚至不敢久留，拎着东西拦了辆车就直往家里奔。高楼大厦一列列闪过，车子逐渐开到老城区，这里的建筑带着古朴的味道，所谓的古城也就只这巴掌大的地方了。
南希下车，拖着行李箱站在一幢外观较为陈旧的三层小洋房前，这幢房屋有些年头了，据说是太爷爷留下的，太爷爷那一辈，南家在这洛城还是极有些名望的，当时也积累了不少资产，只是到了她这一代，越发不如从前了。
一切的改变，都始于三年前。
她站在家门前，踌躇良久仍旧不敢上前敲门，俗话说近乡情更怯，她却是害怕、迷茫和不安。她索性坐在行李箱上，等着鼓足勇气的那一刻。
“这姑娘是谁啊，怎么坐在了这里？”
南希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她并不认识这位阿姨，那人也不觉得奇怪，更不认生，“你是南家的亲戚？怎么不进去呀？”
南希看了一眼大门，勉强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
“有的。”那位阿姨很笃定的说道，“你这亲戚有些奇怪呢，我搬来两年多了，很少见这家人出来，有时候看见一个女人早出晚归的，也不知是做什么工作，走路从来都是低着头，路上见到了也鲜少搭理人。”
“嗯。”南希附和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那女人确实很好奇一般，凑过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对象？”
“啊？”南希愕然，脸上满是惊讶。
“阿姨有个侄子，今年二十八岁，在政府里上班，铁饭碗，家里有房有车，我给你俩介绍见见？”
“不不不。”南希摇头如拨浪鼓，“阿姨，咱们刚认识，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找不到男朋友就得有人牵线搭桥，你还想做一辈子女光棍啊？”那位阿姨兴致勃勃的掏出手机，“我给你看看我侄子的照片，他个子高大威猛些，很心细如发，很知道疼人的。”
话音刚落，手机里一张俨然黑帮老大的照片跳到南希眼前，的确是高大威猛了些，可那暴突的牙还镶着金片，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差点闪瞎她的眼。
“阿姨对不起，我要先进去了。”南希逃一般的急忙转身去擂门，一点也没有刚才的担心和不安。
门很快打开。
南妈妈所有的表情在看到南希的那一刻都定格在脸上，女儿原本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她们母女这三年来几乎没有联系，唯一的一次也是她前些日子打电话去质问和责骂南希，这样猝不及防的相见，她不曾想过。
门开了之后又关上，南希仍被关在门外。
“妈。”
那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人忽然顿住声音，她惊愕似的看着南希，忽然之间热泪盈眶，“哎，小颖，妈妈在这里。”
南希吓了一跳，看着这位莫名哭泣的阿姨，神情刹那间有些慌乱，“阿姨，您认错人了。”
“你刚刚还叫我妈，怎么一下子又变成阿姨，你这孩子是还在怪妈妈么？”那女人上前去捉南希的手，“当年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不好，如果不是妈妈，你也不会跳楼……”
大门再次被打开，南妈妈伸手把南希拉进去，门再次关上。留下一个哭哭啼啼不停的女人在门外疯了一眼的拍打大门。
“前年她的女儿跳楼死了，她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你不必理会。”南妈妈说完就径直上了楼。
南希愣愣站在那里，她的行李还都在外面。
门被捶打的咚咚只想，女人的哭声很凄厉，南希听了心生不忍却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劝慰，伤了心的女人总是很难走出困局。
“小颖，你不要抛下妈妈，妈妈错了……”
“你怎么又在别人家哭闹！”一个很厉害的男声，“哭哭哭，闹闹闹，你不嫌丢人吗？”
女人的哭声渐渐远了，南希隔着门缝看到她被一个男人拉走了，那个男人扭头的时候露出一口大龅牙，牙的金片还闪闪发光。
这不是她侄子，是她老公？
南希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时，南妈妈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出去把行李箱拎回来，小心翼翼的搬到楼上，家里的布置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还保持爸爸离开时的模样。
主卧的房门紧闭着，南希在门口站了很久终究没有进去打扰，她们之间的隔阂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年，改变了许多事情也积累了许多事情。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自己的房间，什么都没变，还是她离开时的摆设，只是看上去妈妈没有进来过，灰尘落了厚厚一层。
她安静的站在房间，心跳根本无法正常，反而越来越忐忑不安。
虽然刚才妈妈跟她说了句话，疑似安慰她，可妈妈眼中的冷漠她看的分明，是她将妈妈的幸福斩断，是她让这个家再没了往昔的温暖。
晚饭的时候妈妈做了她的饭，只是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话。她洗了碗筷上楼的时候妈妈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她在门口一直站到深夜，始终没有勇气敲开那扇门。
三年前那个沾血的雨夜，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两个家庭的支离破碎皆是因她而起。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这一切的责任不能归结于她爱上了谁，为什么长辈们的恩恩怨怨要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晚辈也一起跟着承担。
“妈，我已经关了旗袍店，从此不再碰旗袍。”
她在门口又站了许久，里面都没有传来声响，她不确定妈妈是睡着了，还是根本不愿搭理她。
十月的天气，夜里风已凉。
更凉的是那颗冷了三年的心。
“妈妈，我错了。”
她记得以前，只要她略带撒娇的说出这句话，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妈妈都会原谅她。可这一次，她没有理由再撒娇，她沉痛的内心、沉痛的心情、哽咽的声音，换来的仍旧是安静。
安静，永无止境的安静。在这样的夜里，给了人一种发疯的冲动。
南希忽然想起下午遇见的那位阿姨，她因失去女儿伤心的发了疯，可她在这种不安的情形下不得不保持绝对的清醒。
清醒的记着三年前的雨，记着三年前无法挽回的伤害。
接下来的几天，妈妈仍然早出晚归，甚至出去的越来越早，回来的越来越晚，常常是南希做好了晚饭，等到深夜也等不到妈妈的身影，她一口口咽下早已冰凉的菜，连同花落进嘴角的泪珠。
泪珠有点咸，吞到肚子里，就没什么味道了。
直到有一天，南希觉得自己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快要发疯，南妈妈却破天荒的没有再出门，她早上起床敲开南希的房门，面无表情的看着睡眼朦胧的南希，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你收拾一下，稍后跟我一起去山上。”
南希紧张的露出讨好的笑容，“妈，咱们去山上干嘛？”
“去年你爸死了，葬在了山上，今天是他的忌日。”
晴空闪过一道炸雷，南希惊愕地回不过神来。
爸爸，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