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无非终究还是去了莫氏父女的别院,他说过她可以反悔,那么,就应言而有信,不在订亲宴前一天问清楚,他总觉得是在躲什么,不,是在躲着她否定的答案,畏畏缩缩,不能是他。
可是莫殊叩开莫幽月的门后才发现,贴身的侍女被点了穴道,而莫幽月不知所踪。
二人都是大吃一惊,待将心慌压下,欧阳无非安慰莫殊几句,便匆匆走了出去。
他几乎是冲入徐一恒夫妇的居所,夫妇二人尚未安歇,曹语珠有些失措地看着毫无平日风度的欧阳无非,而徐一恒只是坐在那里,一脸颓然的笑。
欧阳无非额角的青筋隐隐浮动,终于还是无法克制,一把揪住了徐一恒,曹语珠要上前阻拦,徐一恒却伸手做了制止的动作,眼神很决绝,曹语珠只得退了几步。
“是你告诉了她?”欧阳无非眼中恨的几乎要沁出血来。
“是我。”徐一恒笑得更加颓唐,这样表情让曹语珠都有些惊心。
“她将是我的未婚妻,明天,你不知道吗?”欧阳无非吼道。
徐一恒收敛了笑意,看着欧阳无非,一字字道:“我只知道,她是易风唯一的弱点。”
欧阳无非渐渐松手,神色却愈发冰冷,道:“你要让易风疼,我不管,但她若有闪失……”话并不说完,目光只冷冷扫过曹语珠。
徐一恒一个激灵,微一侧身,将妻子护在身后。
欧阳无非很满意,眼底有残忍的笑意,说不出的冷酷。
“她是我的未婚妻,以后也将是我的妻子,不论以后生与死,她的名字旁边只会有欧阳无非四字。”欧阳无非盯着二人,一字字宣告着。
言毕,转身,边走边吼道:“连徐一恒都会做出这样的事,人心,还能坏到什么样的地步!”
欧阳无非离去,曹语珠才逼着徐一恒说清了是怎么一回事,曹语珠顿足叹道:“夫君,你这么做害的不止是易风与莫幽月,还有你自己啊!”
徐一恒与柳剑南都是孤儿,从小在华山一起长大,亲如手足,徐一恒可以接受易风杀了自己,却不能接受柳剑南之死!
欧阳无非冲入夜色中,他必须要赶快找到她,晚那么一点,他都怕此生都再没有抱住她的可能,他可以接受她反悔,但是却不能是这样的方式!
他不能在最后的关头失去,从那一夜看着母亲躺在血泊里,他都没有这样怕过了。
天香楼早已人走灯暗,连易风用剑刺破的那个洞都正在有人填平。
知客处告诉他,莫幽月在打斗开始之前已经离开了。
欧阳无非开始觉得心在颤抖,昏暗的街巷里,他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莫幽月……幽月……莫小妮!
除了偶尔惊起狗吠,夜,死寂无声。
欧阳无非开始疯狂,莫小妮!莫小妮!
他绕入每一条看似幽暗的小道,易风,如果她出事,我看你如何活!
“……”
欧阳无非开始绝望,难道,她还是跟他走了?
莫小妮!等他终于绝望的时候,身后有人应了他最后一次呼唤。
欧阳无非回过头,夜色中,穿着素裙的女子安然站在那里,仿佛还是初见时那个眉目宛然的小女孩。
欧阳无非冲过去,把她揉入怀中,有些狂暴的气息终于渐渐平复,良久,“你还好?”
欧阳无非的失态震动了莫幽月,欧阳无非是多么温和有礼的一个人,是江湖中所有人公认的谦谦君子,莫幽月从没有见过他会有除了温和以外的表情,这也是她不曾喜欢他的原因吧,喜欢与爱怎么能隐忍,真正喜欢一个人和她说话时怎么能温和的和众人无异?
可今晚,她才知道欧阳无非原来也会失态,也会疯狂不知所措,空荡荡的心里渐渐生出暖意,轻轻点头,“还好。”
欧阳无非松开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涩声问道:“你,是否……要反悔?”
莫幽月愣住,反悔?起初她是要反悔的,可是父亲大吃一惊,冲口而道:“你要反悔,你疯了吗?无非多好!难道你还在想着那个薄情寡义的混蛋?你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吗?不嫁给无非你还想嫁谁?你今天要是反悔了,别人的口水就能活活淹死你,你知不知道?”
父亲从来没有骂过她,更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所以当劈头盖脸的话落到耳朵里时,莫幽月久久反应不过来,命运的沼泽晦暗无边,她抓住身边唯一的一颗石头,她以为很坚固,只要不松手就不会掉下去,可是父亲终究不是石头,他不可能一直由着她,她忽然发现莫名的孤单,就像那天,所有人都恨恨地看着她,她已经众叛亲离了,而易风也漠然转身而去……
莫幽月长久的沉默被当做倔强与坚持,莫殊气得说不出话,侍婢急忙扶住他。
抬起头,父亲指着她的手急剧的颤抖着,几近崩溃,莫幽月屈膝跪到地上,以额触地,木然道:“一切听父亲的。”
莫殊终于说出话来,道:“你要知道父亲的为你好,起来吧!”
莫幽月不起来,口中说道:“女儿不孝,想多跪一会儿,请父亲成全。小芊,小芷,扶父亲去休息。”
待人都走了,偌大的厅堂只剩她一人的时候,莫幽月才渐渐起身,空洞的眼睛看不到底,地上有两汪水珠正慢慢流在一起,像极了小小的河流。
夜风真凉,莫幽月有些发抖,易风,我累了,真的累了……就这样结束吧!
她垂首,低声喃喃:“我又累又冷……”
欧阳无非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搂住,柔声说道:“累了我们就回家!”
欧阳无非的呼喊不止让莫幽月听见了,也让易风与祖儿听见了,起初祖儿并不在意,她又不知道莫小妮就是莫幽月,可身边的易风听到声音却停住步子,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她笑着说你叫的是我的小名啊,除了父亲都没让别人的叫过呢……
祖儿何等机灵,听出声音是欧阳无非,便道:“莫幽月小名叫小妮?”
易风看着祖儿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药能治心痛?”
祖儿道:“要是有这种药,我连后悔药都有!”
易风看着祖儿,笑道:“我没有后悔,真的,没有后悔。”
祖儿拉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
易风没有反驳,因为欧阳无非的声音很焦虑。
顺着欧阳无非的声音找过来,他们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易风抽出被祖儿握着的手,可祖儿依然发觉了他微小的颤抖。
欧阳无非拥着莫幽月消失在小巷的另一头,易风再也站不住,靠着墙缓缓坐下来,心如刀割,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对着祖儿笑道:“觉不觉得我自作自受?”
祖儿坐到他旁边,“哥,天底下有很多好女子!”
“可是莫幽月只有一个。”
祖儿大不以为然,“谁说的,姓莫叫幽月的女子肯定不止她一个?”
易风怔怔地看着身边试图让他与她辩驳的女子,低声道:“放心,哥没事,我们回去吧!”话了,起身,拉起祖儿。
祖儿微微一笑,“嗯!”待她站起,突然有湿湿的液体从她的发丝间落到她的额头上,下雨了吗?她微微仰脸,那液体流过她的脸颊,经过她的嘴边,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咸的!
她愣了一下,身前不到半步距离的那个人的背影忽然就显得那么萧索。
夜色深沉,天香楼最高那座楼馆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躺着一个人,躺着那个人在住嘴里灌酒。
站着那个人说道:“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从此再无瓜葛。”
躺着那个说道:“易风要是知道是你传书给武林盟他在这里,而又是他视如知己的徐一恒通知了莫幽月,他会是什么表情?”
站着那个人说道:“他最不想知道的应该是你在控制这件事。”
躺着那个人坐起来,笑道:“我真想告诉他试试,看他要是知道拼死拼活维护的离珞竟然会出卖他会怎样?”
站着那个女子正是离珞,她听得此言,只觉全身冰凉,眼前的男人像是一个魔鬼。好半晌,她冷冷道:“你敢告诉他,我现在就把你今晚的所做所为告诉欧阳无非。”
男人冷冷盯着她,未料到她竟然会提到欧阳无非。
离珞冷笑道:“易风没死你仍然没有一丝失落,可见你根本不指望那些人能杀死他,而特地让我去通知徐一恒,徐一恒竟然真的去通知了莫幽月,莫幽月对易风死心,唯一的得到好处的就是欧阳无非。你说对么?绝刀。”
绝刀冷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的就是离珞你吧?怎么一点也不蠢了呢?”
离珞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