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少看着归云生,有些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要替我父亲复仇,此身已不再有自我可言,但是,你连我的内心都要掌控吗?师父!!”
归云生看着天空,避开剑少的目光,想起张云的死,便懂了他曾经的固执,“剑少,之前总觉得你父亲对你太严厉了,可是,现在他死了,我觉得,你再来跟我谈内心的自由,是不孝。”
剑少冷笑道:“复仇是当然的,可是,需要色诱天魔公主?想想不觉得恶心吗?”
“只要能复仇,恶心是什么?”归云生认真反问道,“不须因为所谓的正义或邪恶挣扎。武林盟的人都该死,绝刀要杀,吕阳要杀,就算易风拦在路前,一样杀!”
“如果,是离珞呢?”剑少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他就是想让冷壁秋听见。
“如果她真把你放在心上,就不会来拦你,如果来了,她就是易风的人,那么,你自己看着办!”归云生冷冷道。
不得不说,归云生的回答太过巧妙,巧妙到像针一般刺入剑少心底最痛的伤口里,还不见一滴血。
剑少纵声狂笑。
他知道和离珞已经结束了,这段感情,还没有开始,还有没彼此说过一句喜欢,就已经结束了,他现在想对她说句喜欢,说声爱,可是,已经迟了,迟到他已经不能再确定她是否真的喜欢过他,或者,牢笼里的相守只是她内疚?
他以后只能生活在一日日的复仇之中,但生命里因为有过她,已经不再荒芜,他以为他只是需要身体去复仇,他以为至少可以守住内心的,却没想到……属于过往的那个剑少的,什么都不能再有了,他将一无所有!
从此以后,身,心,俱属魔矣!
易风与祖儿逛了一个下午,祖儿指着前面,笑道:“前面有一家酒楼,看起来好漂亮,进去看看。”
易风一怔,怎么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这里——天香楼。
天香楼并不拒女客,有酒有宴,有雅妓做陪,可也没有几个女子愿意来这里。
祖儿不属于大多数女子,易风见她一脸天真与热切,便拉着她走了进去。
迎宾的冷艳少女见祖儿一口一个哥哥,以为是哪家兄妹不谙世情,以为天香楼真只是一个酒楼,只淡淡安排了一个小雅座,备了酒菜。
酒过三巡,祖儿叫道:“怎么没有姑娘做陪?”
易风失笑,“你一个姑娘家,要什么姑娘作陪?”
祖儿眼睛一瞪,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听曲,我要听琴。”
易风只当她小孩子气,也不理她,祖儿气鼓鼓地出去了,过了半晌仍不见回来,便起身问道:“我妹妹哪去了?”
只听一个声音笑着应道:“她什么时候成你妹妹了?”
易风毫不意外,“绝刀。”说着,手已抹去脸上的伪装。
并不是祖儿易容本领差,而是他和绝刀一起太久了,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看出来。
“看来让你死真不是件容易事啊!”绝刀带着几分欣喜叹道。
“你的伤可好了?”易风道。
“这话该我来问你吧?”绝刀笑道,“明天莫幽月和欧阳无非就要订婚了,你怎么不去把她抢出来?”
易风胸口一滞,刻意遗忘压制的情感便再也收不住,他笑道:“他们二人天作之合,我去搅什么局啊?”
绝刀摇头,笑道:“我可不,谁要是敢抢沐沙,我会杀了他。”
一个银铃般动听的声音道:“谁要是抢我,我会自己杀了他。”沐沙姗姗走来,对着绝刀笑道:“我杀不了的,你再来。”
二人入座。
沐沙沉吟间似乎想说什么,但绝刀却轻轻摇了摇头,易风只作未觉,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祖儿回来了,看着绝刀与沐沙二人,有些不喜,眼睛一转,眉开眼笑道:“你们能不能出去啊,我不太喜欢你们。”
笑得真婉转,说得真直接!
沐沙前一瞬还见祖儿笑面如花,谁知下面竟是这样毫不客气的逐客令,微一愣神,便嫣然一笑,起身欲走。
易风温言道:“祖儿,不得对沐沙姑娘无礼。”
谁知绝刀却拉住她,朝祖儿咧嘴一笑,说道:“哥哥今天还就不走了!”
祖儿冷笑,道:“你是谁哥哥?”
绝刀道:“你管易风叫哥哥,自然也是我妹妹喽!”
祖儿眼睛闪闪发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意盈盈地向绝刀悄声问道:“那天武林盟的人以为我哥有断袖之癖,难道那个人是你?我是不是该叫你嫂嫂?”
话音刚落,绝刀已拉起沐沙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雅座。
易风摇头笑道:“还没见过绝刀在谁手下跑得这么快!”
祖儿嘻嘻直笑,话锋一转道:“哥,我叫了个姑娘来弹琴,听说是刚来的,琴音能绕梁三日。”言毕击掌。
只见一个绿衫女子抱琴走了进来,眉目低垂,大有“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绿衫女子走入屏风后,信手续续而弹。
易风本不在意,但珠玉入耳,又值酒意浓,不知不觉间便触动了心弦。
这是相思曲,绿衫女子并未吟唱,但是易风记忆里却是有这样一首诗合着这样的曲调:
君似明月我似雾,
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
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
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
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
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
登高望断天涯路。
曾记否,陌上花开时,明庶风吹起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脸,不经意间,心意渐定,他抱起她,一圈圈地旋转,不停地旋转……只到两个人一起倒在散发着新泥气息的草丛间,头很晕,天旋地转,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幸福?是吧,认字时这两个字是分别认识的,君无名教他时却把它们联在一起教他。
年少的他很是疑惑,什么是幸福?
君无名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曾经有过,但是现在却不知要如何跟你解释。”
待恢复记忆之时,幼时受教于天行宫私垫时读过的书也全部浮上心头,可是,关于幸福二字的学习,他却没有丝毫记忆。
心疼的连手都在微抖,酒却仍是一杯杯下肚,不知哪个人说了一句借酒浇愁愁更愁,后世便有无数人来一次次验证。
一壶酒已然空了,易风喃喃笑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只是我已经没有眼泪,祖儿,再拿壶酒来!”
久久没有人应,回首蓦然,哪里还有祖儿的影子?
一曲终了,绿衫女子步态袅袅,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公子,可还要再听一曲?”
易风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人一下子呆若木鸡,她……长得很像莫幽月……
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但长得像也只是长得像而已,只愣了那么片刻,他还是知道,那不是她,绿衫女子温和恬静,气质淡雅,若细察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而莫幽月只是莫幽月,他想不出任何词可以形容她或代替她,所以他很快回过神,她不是莫幽月,可是琴音与酒意同时触动他的相思意,不由说道:“那便再听一曲吧!”
博山炉中香气袅袅,绿衫女子重新坐到屏风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香气氤氲,侵入肺腑,酒在血液里开始沸腾,易风下意识松了松衣领,燥热之意开始涌动。
心一沉,意识到不对,这酒里有问题,不是毒,他自身的血本身便可以解很多毒,思绪转动……长得像莫幽月的绿衫女子……出言不逊赶走沐沙与绝刀,能在他的酒里下药的只有他毫不防备的祖儿。
小腹间的胀热让他确定这就是祖儿干的,这死丫头,给他放了多少药量啊,真气涌动,血流加速,药效更甚。
易风盘膝,不再用真气压制,只屏息静心。
可屏风那边的女子琴音乱了,一拨一挑都失了章法,“哐当”一响,琴被猛地推开,一下撞向了屏风,屏风倒地,两人之间再无结界,绿衫女子伏在琴几上,脸色绯红,轻轻喘息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一片肌肤若雪……
她没有喝酒啊,还是祖儿提前让她喝了酒,不对吧,易风拼命让自己清醒,目光一转,香气缭绕……是迷情香!
他拿起茶水走过去泼入博山炉中,一只娇弱无力的手却抓住他的手臂,易风一阵颤栗,另一只手揪住刚刚愈合的伤口,疼痛袭来,血染红了手,他拨开绿衫女子,坐到离她最远的角落里,闭目入定。
其实无所谓了,可是她偏偏长了一张像莫幽月的脸,那么,他不能。
祖儿,真是个坏孩子,明天还得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易风微笑,尽管自制的痛苦几乎让他崩溃,可他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