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的丝绸布料被裁下一块，老师傅让陈梓萱站在镜子前，在她身上细细比划起来。
看着那一抹珍珠色笼罩在自己身上，映的她的脸色都有了光辉，微微一笑，眉眼间的柔和更甚，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陆禹南单手插着裤袋，立在那里只晓得说“好”。
尺寸量完了，老师傅又取了画册来，让陈梓萱挑选衣服的样式。
她翻完了整本画册，最后选了一件样式简单的，上身抹胸收腰的设计，下摆如一朵大花散散盛开。
陆禹南却更喜欢一件带抽纱的，显得更有仙气。
他们低声商量着，老师傅就笑笑地说：“哎，你们两位先好好地选，我出去招呼一下别的客人们。”
其实哪里有别的客人？
这老师傅不过是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罢了。
陆禹南本意也不是真要和她讨论，到底选哪套衣服，看了一会儿就说：“既然选不好，不如两套都要好了，到时候喜欢哪一件，你再穿。”
陈梓萱却笑着说：“你当我是你？家财万贯的。这料子肯定不便宜，我买一件都要咬牙了，哪有那么多钱都要。”
“那我买给你？”
两人坐在一张古式的方桌前面，因为要低头看同一本画册，两颗头凑得很近。
陆禹南微微抬头和她说话，声调低沉缱绻，说话时候带出来的微微热气，几乎要洒在陈梓萱的耳朵上。
她莫名红了脸，直起身子，顿时和他拉开距离，讪笑着说：“还是我自己买吧。”
身边没了外人，陆禹南讲话也随意了一些。他问：“怎么，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连送你一件衣服的交情都没有么？”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陈梓萱连声向他解释，“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你又帮了我那么多，我早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人。”
她这样一说，陆禹南脸色稍霁。
可陈梓萱还有后话：“不过，我们关系好是一回事，我经济独立又是另一回事。”
“嗯？”陆禹南蹙眉问了一声。
陈梓萱说：“我越是把你当成重要的人，越是要在经济上面和你分清楚。禹南，不是我和你见外，是不想我们的感情里掺杂任何和物质有关的东西。”
经历过秦绍齐的伤害，陈梓萱格外想要一份没有没有杂质的感情。
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她希望她以后交往的人，只是交心，而不被任何与金钱有关的东西牵绊。
因为一旦有了利益牵绊，感情就无法纯粹。
比如现在，她接受了陆禹南的赠送，那她欠了他的人情，往后继续交往，她就无法分清这到底因为感情还是感激。
她一双眼睛里莹然有光，满满的都是真诚。
陆禹南读懂了她未出口的话，也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陈梓萱释然一笑，说：“谢谢你这样理解我。”
两个人坐在满是衣服的房间里，鼻端隐约萦绕着一点熏香的味道，让人有些沉醉。
陆禹南突然开口说：“梓萱，你不要我送你的东西，那么，我要你送我一点东西总是可以的吧？”
陈梓萱有些诧异，“我能送你什么？”
陆禹南低声笑着说：“你的长裙裁好了，送一点边角料给我吧，我用来做一条领带。”
陈梓萱立刻就愣在了那里。
用女人做裙子的角料做领带，分明是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
虽然陆禹南的意思隐晦，但是陈梓萱心跳仍旧加速起来。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更觉得他目光灼灼，好像能把她脸上点起火来。
这些日子以来，陆禹南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从来没向男女之情的方面考虑过。
当初和秦绍齐的一番纠葛，彻底耗光了她的爱情，她甚至觉得，在经历过那样的情殇之后，再也没法爱上谁了。
万万没想到，她一直当成哥哥的男人，对她居然有这种心思。
陈梓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陆禹南却仿佛已经等不及了，又催问一声：“梓萱，你肯不肯送我？”
如果只是送他一条领带，那倒是容易了，可关键是，这领带实在代表太多东西。那些东西，如今的陈梓萱给不起他。
陈梓萱不愿给他不该有的希望，她低下头，斟酌着措辞，慢慢说：“禹南，你要是喜欢领带，我送你一条吧。”
陆禹南摇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陈梓萱说，“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我不能送你我的衣料。”
其实，这答案本来也在意料之中。
人在感情里，其实都是有第六感的。这些日子以来，陆禹南和陈梓萱相处，他能感觉到，她对他，并没有多余的感觉。
但是此时此刻，听到否定的回答，他还是忍不住失落。有句话本来不该问，一旦问了就会失去尊严。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他看着陈梓萱的眼睛，认真地想寻求一个答案：“梓萱，为什么？”
为什么拒绝我？
陈梓萱低着头说：“我，我很抱歉告诉你这些，但是我更不想骗你。”
陆禹南认真地听着。
“我和秦绍齐的事，你都是知道的，我心里的阴影太重，没法这么快就走出来，和别人在一起。之前，我把你当成好朋友，当成哥哥，并没有那种感觉。”
陆禹南锲而不舍，又问了一句：“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以后，你从秦绍齐的阴影里走出来，你会不会接受我？”
陈梓萱看着他迫切的眼神，真的很想马上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但认真思考之后，还是实话实说：“以后的事，我现在真的不知道。”
陆禹南也垂下头去，颓然地说：“我明白了。”
陈梓萱想到他平时对她的照顾，可自己却什么都回报不了。现在还害他这样难过，她真诚地说：“禹南，是我对不起你。”
陆禹南苦笑了一下，但是马上振作起来，说：“梓萱，你没有半点对不起我。你现在这样很好，至少，你没有骗我。”
可陈梓萱还是想道歉：“对不起。”
陆禹南反而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心急，反而唐突了你。”
今天这番表白不成功，尴尬失落倒是其次，现在陆禹南最怕的，是从此陈梓萱就和他有了隔阂，甚至她会躲着他也不一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才是得不偿失。
陈梓萱听他反而道歉，连忙说：“禹南你千万别这样说，你再这样，我、我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陆禹南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含笑说：“好，我不说了。你就当今天，我什么都没说过，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可以么？”
在陆禹南担心失去陈梓萱的信赖的同时，陈梓萱也怕此时的尴尬会让她失去陆禹南这个好朋友。
现在陆禹南这样讲，她松了一口气，马上回答说：“好。”
陆禹南也松了一口气，看一眼手边的丝滑衣料，想到刚才的事，到底有点心里发苦。
他说：“不管你将来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我或者不是我，我都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亲人，当成哥哥，好么？”
如此诚挚的话，陈梓萱怎么还说得出一个“不好”？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很想扑进陆禹南的怀抱里，给他一个不带暧昧的拥抱。但是想到刚才的事，动作做了一半，就硬生生停了下来。
陆禹南看出了她的心思，两条手臂揽过她的肩膀，把她侧脸摁在了自己胸口。
他低柔地说：“想抱我就抱吧，妹妹抱抱哥哥，也没什么不对，是不是？”
陈梓萱哽咽着点了点头。
这个拥抱一触即离，陆禹南帮她收拾好了衣料，就出门来和老师傅告别。
只是万万没想到，内厅外的大堂里居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虽然还没看到正脸，但那英挺的身材，慑人的气势，除了秦绍齐还能有谁？
看到他的那个瞬间，陈梓萱马上就愣住了。
陆禹南对秦绍齐没有她那么敏感，一时没认出来，还在笑着对老师傅告别：“辛苦您加紧做出那长裙了，我们先回去。”
老师傅还待问一问他这番告白的进展，背对着他们的秦绍齐缓缓转过身，目光定在陆禹南和陈梓萱几乎是依偎在一处的距离上，眸子里顿时亮起两簇寒火。
他一转身，陆禹南这才看清是他，也立刻沉了脸色。
旁边的陈梓萱身体僵硬，陆禹南仿佛和她有感应似的，伸手将她的手一攥，果然是冰凉冰凉的。
他微微用力，攥住她的手上多了两分力道，仿佛是无声的安慰。
两方对峙，秦绍齐先冷笑了一声，开口问：“怎么这样巧，你们也来做衣服？”
陆禹南面带微笑，话里话外却满是挑衅：“是很巧，梓萱想来做件长裙，我就陪她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秦先生。”
秦绍齐冷漠又灼热的目光在陈梓萱身上略过，好像要用眼神把她扒光了似的，看得她分外不自在。
见她低头躲避了他的打量，莫名其妙的，心头怒火更甚，他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穿成这样？这是刚挑的衣服？陆先生眼光不怎么样啊。”
陈梓萱脸色一变，陆禹南身手把她向身后一拉，一个保护的姿态。
秦绍齐目光一暗，就听陆禹南说：“秦先生自己审美不好，就不要妄加评论别人的品位了。毕竟，像苏小姐那样的女人，才能入秦先生的眼呢。”
他口中的苏小姐，当然就是苏曼容。
这女人是他和陈梓萱之间最深的芥蒂，此时被陆禹南故意提起，秦绍齐脸上绷不住，望向陈梓萱的目光里就有了歉然的意味。
只是，陈梓萱根本没看他。
他已经不在她的眼睛里了。
秦绍齐万分失望，正要说点什么，陆禹南就已经拉住了陈梓萱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对他说：“如果没有别的事，那秦先生，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们？
谁是我们？
秦绍齐分明知道，这个“我们”，指的是陈梓萱和陆禹南。
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双双消失在门口，他忽然被电到了一样，不假思索就跟着奔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