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微微一惊,接着笑道,“小伙子,你身上倒有些秘密。隐藏在你影子中的那道魂魄,倒是阅历丰富啊。”
不知道是赞叹,还是在嘲笑我们的无知。
小女孩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在下面混的久一点,道听途说了一些事,但很多都一知半解,当不了真,老婆婆还是你来说说这条长街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老太婆沉默了片刻,微微昂了昂头,那道藏在心间的久远回忆在她的脸上慢慢的舒展开来。
“幽冥长街是地藏王菩萨的头发所化不假,但你们可知他的头发为何会化成一条长街?”
我没有接话,小女孩也保持着安静,我们知道她还有下文。
“人性本恶,人生下来的一刻便是恶的,尽管通过后天的努力和教育,慢慢会将身上恶的气息磨灭掉,成君子,成圣人,哪怕为满天神佛,表面光鲜亮丽,但那一缕从胎里生带的恶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周围环境的变化会时刻牵动着人的思想,也牵动着那一缕娘胎里带的恶,如果是大变,是不幸,那一丝恶便会被触发,将人引向罪恶的深渊。
地藏王菩萨曾在如来面前发下重誓,地狱一日不空一日不立地成佛,而地狱的恶是世间所有恶的集成物,地藏王菩萨担心久处地狱,会将心中的那缕恶诱发,便削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以断心中的恶。
他心中的恶是断了,但恶却随着削落的头发久留在了世间,化为了这条幽冥长街,这长街就是恶。
小伙子你被歹人引到绝境,只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条长街了”。
老太婆的脸上浮出了一抹的苦楚,仿佛想起了自己悲惨的遭遇。
听完她的叙说,我心神都为之一动,忍不住问道,“那老婆婆,你又是如何进入这条长街的呢?”
“哎。”老太婆长叹了一口气,朝我的位置看了许久,才幽幽开口,继续诉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个外来的人说这么多话。
或许是千万年漫长的拘禁,让她苦守的太寂寞。
看到有人走进这条长街中时,那早已遍地荒芜的内心又抽出了绿芽吧。
她忍不住要诉说些什么。
不然她不会开门让我进来,更不会与我说这么多的话。
老太婆满脸神伤的说道,“我本是生死簿上的灵,主宰世间的一切生命,却被人从生死簿上撕下一页,丢进了这幽冥长街中,一困就是上千年的岁月,幽幽而逝。”
生死簿被撕了一页,连灵都丢了,就困在这条长街中?
这料爆的有点大,我不由的生出几分震惊。
看来,左判官手中的生死簿并不完整!
甚至整个地狱用来主宰生死的无字天书都不完整!
轰隆隆。
地动山摇。
陈旧破败的老房子忽然发生了剧烈的摇晃。
我大惊失色,“老婆婆,这是怎么了?”
“不用害怕,是它在动。”
它?
当我领悟到老太婆所说的“它”,指的竟是这条幽冥长街后,更加惊骇莫名。
长街还会自己移动?
“你可以透过窗户去看看幽冥长街到底长什么样子,但不要靠的太近,会被甩出去的。”
老太婆指了指半开半合的低矮门窗。
顺着它指去的方向看去,我骇然发现整个长街都在颠簸动荡。
长街上的房屋楼阁起伏不定,像是在一张被缓缓抬起又放下的纸上。
“它在奔跑。”老太婆幽幽道。
幽冥长街会跑?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打死都不敢相信,一条古老的长街竟然会长腿奔跑。
“它,它会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该到的地方。”老太婆不紧不慢的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沉默不语起来。
热。
越来越热。
不仅仅肌肤被烤的一阵发烫,就连灵魂都在高温的灼烧下瑟瑟发抖,而且这高温显然针对灵魂更有奇效。
小女孩发出狼狈不堪的呜咽声,整个身体都蜷缩成拳头大的一团,失声抽泣着。
我感觉的到,她快要被融化了。
“有,有什么办法吗?”
老太婆取来一桶凉水,舀出了一瓢浇在了我的脚前。
那不是普通的水,是她的唾液积攒成的,老太婆是生死簿上的灵,唾液自然非比小可。
一瓢水浇下后,小女孩止住了挣扎。
“你要是感觉热的话,自己去喝上一口。”
我连忙摆手,说自己不热。
她如果不说那桶里的水是她的唾液倒还好,但知道真相后,我只感觉到无比的恶心,哪儿还有心思去喝水。
但很快我就撑不住了。
愈来愈热的高温,蒸烤的我浑身上下都在流汗,流出的汗水在瞬间便被高温蒸发,皮肤如干燥的的烈柴,随时随地都会被引燃。
我透过窗户朝外看去,是一片红的耀眼的,翻滚着火流的岩浆。
顿时再也不能保持淡定,抓起水瓢就咕咚咚的喝进了肚子里。
宛如清泉入腹,身上的燥热在一瞬间退去,我又喝了一瓢,终于再感觉不到炽热高位的灼烧。
“这是什么地方?”我惊神不定的问道。
“大地深处,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竟是一片汹涌的火海。
幽冥长街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我们会在这儿停留多长时间?”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或许更久。”老太婆淡淡的回应道,似乎对这里的一切早已熟悉。
“就没有离开的办法吗?”
老太婆摇头,“幽冥长街是地藏王菩萨的头发所化,是世间最恶的东西,亦是真空的,只要进入了这里,谁也逃不出去?”
“地蝗呢,地蝗可不可以?”
老太婆讶异的看了我一眼,“你也知道地蝗?”
看到我不置可否的神情,老太婆的脸上倒是出现了几分的松懈,“地蝗拥有随意穿越不同空间维度的能力,倒是能从这里逃出,但地蝗是比幽冥长街更加神秘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到了这里。”
听到老太婆的回答,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能离开这里就行。
地蝗我有,就在我的手机屏幕里,等它什么时候苏醒了,我做个梦就能从这里离开了。
当然,这些只是我内心闪过的想法,不可能把这么隐秘的事告诉老太婆。
“婆婆,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吧。”
我在她的身边坐下,心情没有了之前那种烦躁感,反倒有些轻松。。
“那是一段庸长枯燥的往事,你真的要听?”
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老太婆回忆了一阵,终于幽幽的开口道,“从哪里说起呢?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说起吗?”
生死簿本是一部无字天书。
天地开阖的时候,便在了。
老太婆是无字天书上的灵,漫长岁月进化出的灵。
有一天,深埋地下的无字天书被人挖出,到了一个人的手中。
她记得自己的第一个主人,名叫崔珏。
崔珏发现这部无字天书的奇特之处,竟有定人生死的功能,便给她取了一个沿用至今的名字,生死簿。
后来崔珏被地狱的大能发掘,带着生死簿进入了地狱,成了那里的第一任判官,主宰世间万物的一切生死。
......
一条古老的长街盘卧在岩浆火海中,在栖息。一栋历尽了岁月沧桑的老房子里,一老一少在慢慢的说着话,谈古论今。
从老太婆的叙说中,我大致了解了地狱的由来和演变,甚至一些隐晦的秘密也被老太婆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
比如地狱主宰阎罗王成过亲,还生过一个儿子。
比如阎罗王曾有一个很柔情的名字叫公子樱,他的真身并不在地狱,而是在人间游走。
比如阎罗王曾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整个地狱。
再比如,他和地藏王菩萨是很好的哥们。
一个个惊天大料实在太猛太响,吓得我心脏都砰砰乱跳。
心想,这地狱主宰倒也是个趣人。
在困在幽冥长街的这段日子里,没有日夜,天始终是暗的,倾听着老太婆的从出生到今日的所见所闻,那庸长的更古岁月,我没有生出些许的枯燥,反倒是有些惬意。
终于在某一天,幽冥长街动了。
看着窗外幽深无垠的景致,我的心情也随着这方天地变得空旷起来。
“这次,它又要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它闻既它想,它能到达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是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样的?”
“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地府早在千万年前便在世界的尽头筑墙了,不知今时今日,那墙筑的有多高,有多远。”
“地狱在世界尽头筑墙干什么?”
“在提防着什么吧。”
“还有人会对地狱不利?”
“不知道。”老太婆摇了摇头,沉吟着说道,“那日,六道轮回停止转动,绽放异象,地藏王菩萨极目向远处眺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说了三个字,筑墙吧。”
“从那日起,地府便开始了这项浩瀚的工程。”
“地藏王菩萨有头坐骑,名叫谛听,能听未来知过去,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太婆神色茫然道,“只听过,未曾见过。”
轰隆隆。
窗外传出巨响。
一座深入地下的山脉被幽冥长街拦腰撞断,巨大的山体往下沉了一截,摇摇晃晃的似要倾倒。
随之而来的一股大力扶起了摇摇欲坠的大山,将它拔起,再次深深插入地下。
那大手遮天蔽日,太过恐怖,竟生生将一整座山脉都拔了起来,吓的我骇然之色。
“那是地狱的大能意念所化,幽冥长街是地藏王菩萨胎里带出的恶,既不能消灭,也不能降服,只能任他在地狱中冲撞,大能再运用手段弥救。”
“这样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一次幽冥长街恶念爆发,要将一整座城市连根拔起,从地狱到人间去。”
老太婆说的不紧不慢,好像如说家珍,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在我的心中引起滔天巨浪。
要将一整座城市顶上半空,那得需要多大的巨力。
这幽冥长街简直就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啊,说不定哪一天脑子一抽,把整个人间都给屠了。
“最后呢?它有没有得逞?”虽然知道幽冥长街还被困在地狱,一定没有得手,但我还是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
“十殿阎罗亲自出手,颠倒乾坤,将它度入了十八层地狱。但幽冥长街好像喜欢上了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一次,仿佛有吸引它的东西。”
能吸引幽冥长街的,只怕是更恶的东西了,十八层地狱果然是地狱最残酷之地。
我心里默默想到。
快看那是什么?
是小女孩的声音,在惊呼着什么。
此时身在老太婆的屋中,她再也没有那种被压制的感觉,整个身体和我一样,人立而起,朝窗外打量着。
忽然她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语气和神情都变得急促和惊讶起来。
在地平线的尽头,是一座恢弘而立的城堡,上天入地,极为高耸。
而临近了再看,发现那城堡不过是厚厚的一面城墙,城墙朝左右蜿蜒横亘,气势磅礴,宛如神邸,南北纵横延伸,只没入视线的尽头。
“那里就是世界尽头,十殿阎罗下令筑起的城墙?”
老太婆点了点头,不发一语,显然是了。
我不得不佩服地狱大能宛如神迹一般的手段。
这城墙筑造了千百年,不知绕着世界的尽头一圈了没有。
“这只是最内层筑起的城墙,在外面还有比这更恢弘磅礴的建筑,是一座座接天壤地的庞大城堡,里面住着地府最精锐的力量,由阴亲自把守。”
地狱确实有外敌,不然不会做出这般防护的措施。
但能和地狱作对的除了神,还能有谁呢?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颤颤惊惊的问道,“地狱在防备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