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时,她遇见了她的前任女朋友,舒慧。
那时筱安才刚进入社会,免不了被骗几次。
有家省里电视台在人才市场招聘,展位前围了一群人,筱安也挤进去,投了一个简历,回家的路上就有了回音,告诉她下午去面试。
筱安下午打扮利落去面试,面试她的人和她攀谈几句,得知她和他是老乡,又多聊几句,又像模像样地问她为什么想来这里工作,筱安当时的回答非常官方标准,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可等到参加培训时,她就感觉不对了,给她培训的是个男的,说话声音细声细语,讲半天没讲出什么内容来,叽里呱啦一堆官方语言,办公室其他人员更是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他们打着电视台的旗号到处招商,有时吃瘪,就给对方骂一顿,不知道对方那个小小人事跟她说了啥,两人不愉快在电话里大吵一架,整个办公室里污言秽语,鸡飞狗跳的,筱安当时就吓跑了,走之前和领导提议说,这工作不合适,她要走。
领导说,那你的制服都已经做了,那100块钱不能还给你。
筱安知道说不过他,就算了,就当做好事捐了。
那天她在省城大街上站着,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后来找了个KFC坐一会儿,刚一坐下她就捂着脸哭了,她想乔睿东了,很想很想,如果他在,他一定会骂她没出息,一定会为她抹眼泪,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呵哄她,可她现在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要她了呢?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明白,好好儿一小姑娘,时尚漂亮,孤孤单单地坐肯德基里一边嚼汉堡一边流眼泪,旁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心酸。
她哭得太专心,都不知道对面位置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舒慧。
她立刻在她周围瞧了一圈,没有找到乔睿东的影子。
舒慧很漂亮,随便打扮一下也显得端庄好看,她笑问,“怎么了,我看你哭半天了。”
筱安吸吸鼻子,“没事儿。”
“工作遇到困难了?”
“嗯,我像个傻子一样,刚被人骗去100块钱。”
舒慧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擦,看你眼泪汪汪的,我都要心疼了。”
筱安接过她的纸巾,却是没来得及擦眼泪,她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她,忍不住要问她,哪怕由她来问不太合适,“你和睿东有联系吗?”
她看着她的眼神筱安始终记得,她像在看一个和亲人失散的小女孩,对啊,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又很可怜,“没有,不过,我会去找他。”
“去哪里找,你知道他在哪儿?”
她摇摇头,“看来他也没告诉你,我以为他对你会不一样。”
筱安多少听出她的意思,她的存在的确给他的历届女朋友带来困扰,只是舒慧一直大度,从来不说罢了。
她低头搅着冰淇淋,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舒慧又说:“筱安,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睿东不适合你,没有女人能管得住他,特别是你这样的乖女孩儿,相信我,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的,他有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又太大了,女人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粒沙子,我们都得不到他。”
筱安摇头,“我没这么想,我和他是好朋友,亲人。”
在酒店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还说这些,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舒慧笑起来,“那他现在连亲人都不要了,让你一个人在这哭,你的亲人会这样吗?筱安,你是个好女孩儿,别想不开了,忘了他吧!”
筱安再说不出话来,她的痛楚被舒慧轻而易举地说明白,她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她的确从来没有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去考虑她和乔睿东的关系,她只知道,他就是走了,也会回来找她的,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都是这样。
舒慧临走前说:“我会去找他,找到他就和他结婚,筱安,忘了他,他真的不适合你,如果他真想着你,他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和我们这些女人一个待遇,我也以为他对你不一样,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筱安,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爱,他很好,但是,不是留给你的,记住我的话,我是为你好。”
舒慧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多话,完全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给她上了一节爱情课堂。
她没经历过舒慧口中说的那么晦涩遥远的男人和女人的问题。
她看着窗外撑着阳伞的婀娜背影,再看窗户上映着的自己的脸,茫然无措的脸,一个人咀嚼刚才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第一次意识到,她已经长大,是个女人了。
这天,她第一次用女人来定义自己,而且是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
后来又经历了几次面试,筱安终于在社会上有了一份工作岗位。
第一份工作是个贸易网的网站编辑,内容无非就是整天重复同样的工作。
第二份工作是网游类的英文编辑,有时候会与外商沟通,打电话发邮件什么的。
这期间筱安一直没有放弃外语,在干了三年外语相关的工作后,她重新捡起外语,参加了人事部举办的口译考试,这时,她才正式踏上了她的职业之路。
她把眼光放在她能解决的问题上,她想,乔睿东会回来的,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
游子浩医学院毕业后,顺利进入省肿瘤医院,筱安当时正在省城参加口译考试。
功夫不负有心人,筱安顺利拿到了CATTI 口译证书,那天她非常高兴,游子浩为了给她庆祝,请她去万达广场牛巴店吃了顿西餐。
那是筱安第一次吃西餐,游子浩为她一刀刀切好牛排,递给她,再切自己的那份。
也许就是这段没有乔睿东的时光,让她和游子浩成了好朋友,他不提恋爱的事,安心地和她做朋友,她也觉得,有他在身边陪伴,这个陌生的城市不再那么孤独。
可哪知,岁月如梭,青春转眼即逝。
她如今就和他住隔壁,却把门锁了,时光交错,却无法重叠。
有趣的是,她在阳台端着酒杯想起乔睿东的那双手,他看着她的那双眼。
筱安到酒店就锁了门,早早做好准备工作,抻个懒腰,在酒店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迎着晚风喝了一杯红酒,冷了,就把窗关了回屋里看电视。
刚刚端着酒杯发愣时,手指头无意识得在玻璃窗上乱划,竟划出他的名字来,她真是魔怔了。
他的名字笔画不算太多,可那个睿字当年的确是练过很久的。
因为乔睿东先学会写她的名字,所以她也学他的。
他手把手教她下笔,那年她还小,根本不知道这几个字到今天是想忘也忘不掉了。哪怕是笔画再多,她痴了傻了,恐怕也能靠潜意识写出来。
可恶!讨厌!可恨!
她对他的回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源源不断地在脑子里蹦来蹦去。
筱安干脆放下酒杯,回去听CNN。
奈何CNN这播音员也非常脸熟,五年前她和乔睿东第一次一起住酒店,就是这位播音员在播新闻。
恼火地关了电视机,遥控器随手一扔,一下砸在墙上。
乔睿东正在房间里看久航网安部资料,听见墙壁传来一声,本不值得分散注意力,可听辨了一下声源位置,想起住隔壁的人是她,便不自觉笑起来。
当年他们两家住隔壁的时候,敲墙壁曾经是个暗号。
敲一下,代表生气不满,别惹我。
敲两下,代表有事找你,快来。
敲三下,代表我睡了,请勿打扰。
刚刚那一下是小兔子不小心摔东西砸的,还是在发脾气?
晚上六点前,筱安接到Paul的电话。
跟她说六点半下来三楼餐厅吃饭,交代一下明天会议的有关内容。
筱安呼了口气,心情算是愉悦的,这段期间一直和这样的领导合作,她的工作效率着实提高了。
其实像乔睿东和Paul这样积极配合的领导很难遇见,太多不懂行的人不屑理你,更不屑给你PPT。以往合作过的公司所提供的伙食住宿和交通安排都是比较凑合的标准,自从和久航合作以后,她的待遇明显提升到另一个档次,她要负责的,就只剩下专心做会了,总的来说,和久航,和乔睿东的合作,客观来讲,是非常让人放心和愉快的,除了他故意而为把她摔进泳池的那次。
她忍了这么久,躲了这么久,以为这一次不会有什么不同,不听,不理,不看,总会躲过去的,可人心肉长,她并非铜墙铁壁,七情六欲,常人都有,她一再克制退让,对她自己已经很不人道了,她这时还不知道,自己的防线,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只需稍稍一触便会爆发,她纵然再理智,也是躲不过去了。
酒店里的餐厅是按人头收钱的,特别贵。
Paul也是今年才跳槽到久航软件的,担任网安部长乔睿东的助手。
Paul和筱安是旧识,也是筱安真正意义上接触的第一个美国人,可以说,筱安现在能做口译员得益于那个起步阶段。
筱安工作认真,语言过关,Paul在乔睿东面前也不吝夸赞筱安,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乔睿东点头赞同,用英文对Paul说,Zoe不但值得信任,而且还是一个迷人的女人。
Paul大笑赞同,同时玩笑道:“可惜Zoe已经被taken了。”
筱安皱了眉头,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乔睿东又说了什么。
一顿饭花了三千多块,筱安简直肉疼。
三个人都住同一层,在电梯里时,筱安一直在和Paul交谈,无视乔睿东看她的眼神。
下电梯后,各自回房。
乔睿东在筱安隔壁刷卡,说:“后天有个陪同口译,你跟我去吧!”
她看着房卡,“行程上好像没有后天。”
“我会按规定付款的。”
筱安想想不对,“这是意外行程吗?久航没安排翻译给你?”
“首席就是你,不需要别人,其实不是意外行程,我让助手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是想沟通这事儿来着,当时你在休假,身边还有别人,既然你来了,就去一趟,后天是信息部的会,对你有用,值得一去,还有印度客户,你知道,印度人口音太重,同行的还有几个中方代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价钱你不用担心,一切按照规矩来!”
筱安自动忽略那次乌龙事件,“那好,明天我们再敲定细节。”
“嗯,需要我就叫我,还有你刚才敲墙是怎么回事儿?”
筱安一愣,随即想起她是不小心扔了遥控器,“没事。”
他笑一下,提醒她,“一下,生气呢,别惹我,两下,你快来,三下,我睡了。”
筱安怎能不记得,只是她现在不知道该接哪句话,于是说:“你刚跟Paul说什么了?他怎么会那么说?”
“哪句话?怎么说的?”
“他说我被taken了。”
“你长这样不被taken才奇怪呢!是我说的没错,你就是被我taken的,我向你求了婚的。”
筱安立时拧起眉毛,这才转脸看他,可看见了她刚在阳台上想起的那双眼睛,那双手,她竟然难得得语塞了。
不等她说话,乔睿东飞快地在她脸上轻啄一下,推开刷开的房门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