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这上林苑的枫树林里撞见慕青璃，实在是巧遇。不过是刚刚在昭阳殿与苏倾玉谈完秋夕宴和他年后回国的事情，要送他出门时遇到来约自己赏枫叶的白云启，于是三个人便一起过来了。
这上林苑的枫树林，还是昔年先皇为了讨萧贵妃欢心，直接从寒山那边移栽过来的，每到秋初便开始染上火一般的颜色，遮天蔽日，也是这皇城里的一绝。
只是可惜了，这好端端的赏景的兴致，就这般被慕青璃给扰了。她能作诗写词，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她从小便颇有才名。只是这后来做的那阙词，倒是真的让他有些讶然。
自她从冷宫出来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变了许多，尤其是在慕家案子发生之后，他本以为，她对自己大约也是彻底死心了吧，却不曾想，也还是有怨吗？
“想来陛下现在是记挂着那晚膳了，微臣与王爷便不耽误陛下，就此告辞了。”一旁跟着的苏倾玉倒是颇会看时机，白轩羽愣神之际便听得他这般说完，俯身做了个礼，要叫了白云启随他一同出宫喝酒去。
“这上林苑还有几处秋景颇好的地方，等改日朕再邀了王子来赏。”本想说不打紧，抬眼看见白云启抿唇颇有几分不愿走的模样，白轩羽便马上改了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这永寿宫西配殿的吃食，朕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了。”
“今天太后娘娘召了臣妾去一起用膳，皇上既然想念永寿宫的吃食，便与臣妾一起去侍奉太后吧。”站在白轩羽身边的慕青青目送着那两人走远，这才淡淡说道。
“先前还作那样的酸诗，如今扭头便连饭都不想与朕一起吃了？”侧头看着跟前这个面上没了半分表情的女人，白轩羽挑眉，这才前后几秒，变得也太快了些。
“臣妾刚刚从萧贵妃那里过来，贵妃娘娘想陛下得紧，这里离来仪宫也近，陛下不去瞧瞧娘娘吗？”
知道他先前那般，大约只是为了在苏倾玉这个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慕青青望向来仪宫的方向：“虽说雨露均沾方显圣恩常在，不过，陛下也该去瞧瞧娘娘的，莫要伤了她的心才好。”
“你不是一向与她不对付，今天怎么替她说话了？”说起萧含玉，白轩羽心中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想去见，只是为着一件烦心事，他有些不敢去见她罢了。
“臣妾只是为着陛下着想才这般说罢了，娘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伤了娘娘的心，陛下自然也免不了要伤心的。”
看萧含玉今日那般阵式，这白轩羽若是再这么宠着那个新来的沈才人，想来那沈才人是要吃苦头了。
这后宫里的妒妇们，要是狠起心来，有时候比男人还可怕。汉时吕后的人彘，唐时武后的骨醉，想想都觉得害怕。
“玉儿的脾气，朕自是知道的。”彼时两人已经出了枫树林，走在上林苑的石道上，白轩羽走着走着，却顿住了步子，“先前做皇后的时候，都没见你这般积极地管着后宫之事，如今倒是有兴趣管了？”
“嗯？”本还在设想着那萧含玉会做出些什么样的妒妇行为，走了两步，却听得身后那人这般问，有些疑惑地转头，便瞧着白轩羽顿在她身后两步开外，抱着手臂，抿唇看着他。
“陛下这话，臣妾怎么就听不明白？”
“你莫不是还惦记着这皇后的位置吧？”永巷掌事，操持秋夕宴，虽然都是太后和自己给她安排的差事，可是倒是难得看到从前一想不问六宫事宜的慕青璃这般上心和积极。
“皇上这些日子，也是因着后位而烦心吧？”本还不知道白轩羽是在和萧含玉闹什么脾气，听他这般问，慕青青倒是明了了。这几日，她在永寿宫里，也没少听太后提起。
这启元王朝的皇后之位，的确不能空悬太久。先前因着慕绍远的事情分心，之后又忙选秀之事，如今前朝后宫都稳定了，想来大臣们也都纷纷上书要他立后了吧。
只是，这白轩羽心里的皇后之位，自然是要他宠了五年的爱妃萧含玉来坐的。偏偏萧含玉不得太后喜欢，且父亲虽然为左将军，这些年却也没什么军功。关键是，这萧含玉一来没有子嗣，二来善妒之名前朝后宫皆知，前五年没有太后在宫中，仗着皇帝的宠爱，她可以说是有些飞扬跋扈了。这般的人，自然不会是大臣们心里合适的皇后人选。
而其他的妃嫔五年了虽然因着萧含玉的缘故十分安分，但是家世也不够好，且长期在萧含玉的压制下，倒也选不出哪个有统理后宫之才来，新人又刚刚入宫，这说来说去，唯一能住进那钟秀宫的，好像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想通这一层的刹那，慕青青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不过嘴上也只是这般说道：“后位不可久悬，依臣妾看，这后宫之中，担得起那个位置的，非萧贵妃莫属。”
“便是因着这般，朕才苦恼。”见她说得真诚，白轩羽倒有些看不明白她的心思了，“这群臣进言，要朕早日立后，还给朕连人选都订好了。虽说朕心有不愿，可是他们说的句句在理，朕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决断。”
“大臣们说得再在理，这皇城之内，后宫之中的事情，终也不过是陛下的家事罢了，陛下心中如何想，要如何做，何须他们来多嘴。”
“你就不好奇，大臣们举荐的是谁？”白轩羽挑眉，看着她问道。
“这大臣们举荐的是谁有什么要紧，陛下心里中意的才是真正的人选不是吗？”白轩羽这般不悦，想来大臣们定是要他复了自己皇后之位了。
仔细想想，要是自己真的复了这皇后之位，倒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通过几天的考虑，慕青青算是勉强接受了慕青璃这后来的提议。
慕青璃说了，只要让白轩羽不再厌恶自己，不再为难慕家，就算是帮她达成了心愿，到时候便会告诉她让她魂魄回去的方法。这么算起来，比起要颠覆了白轩羽的江山，或是要让白轩羽爱上自己，这个要求已经是可以接受的范围了。
想想这白轩羽这般讨厌慕青璃，冷落了这么多年，再拿从前的慕青璃与萧含玉作比较，慕青青也多少明白，大约一来白轩羽本来就讨厌慕青璃那唯唯诺诺的性子，二来因着这么多年来，慕家被他视为威胁，所以连带着他也觉得慕青璃在他身边是个威胁了。
若是想要他消除厌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看到慕家的忠心，看到自己的忠心。不再跟他对着干，让他知道自己和他是统一战线的。
“其实这后位给谁也没什么打紧的，陛下宠爱萧贵妃，那是全皇城人尽皆知的事情，”见他依旧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慕青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管是谁得了后位，也是越不过贵妃去的，陛下只要多陪陪娘娘，想来她便也能体谅陛下的难处，不会往心里去了。”
“照你这般说，朕应该顺了大臣们的意思咯？”其实，慕青璃所说的，白轩羽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其实不在意谁当这皇后，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这个后位上的人，能为他在前朝出多少助力。
先前他削了慕绍远的军权，逼得慕逸请辞了丞相一职，废了慕青璃皇后之位，为的不过是打压慕家的势力。如今慕绍远做了言官，交了军权，倒也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而在这后宫之中，比起其他人来，此时此刻的确也只有慕青璃能担得起这个后位，一来她哥哥虽然没了军权，但是军功还在，父亲不做丞相，可是门生众多，慕青璃继续做皇后的话，也能显示他对慕家开恩，二来，虽然他的确是不喜欢慕青璃，可是她是他的发妻，慕青璃从小仰慕他的事情更是满朝皆知，在民间也是一段佳话，他若复了她的皇后之位，也能让朝臣和百姓们觉得他不是个不记情的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无意外，过年之后，他要亲访扶留国和谈，慕家与苏倾玉一党关系甚好，若是到时候以皇后的身份带着慕青璃去，对他们这次的谈判，想来也是助力极大的。
如此看来，复慕青璃的皇后之位，是板上钉钉，势在必行的事情。只是，白轩羽这些天烦心的是，要如何去劝萧含玉，更重要的是，要如何让面前这个马上又可以住回钟秀宫的女人，觉得是欠了自己一份情，日后乖乖听自己摆布。
“朝臣们说什么，那是前朝的事情，臣妾怎敢妄议陛下的朝政，臣妾原本也不懂这些，先前当了五年皇后，也没有好好助陛下管理好后宫，如今只盼着能有个得力的皇后，为陛下分忧，也为萧贵妃分担些。”慕青青猜不明白他的心思，按照他对慕青璃的厌恶，想来是不愿意让她复位的，这般的话，他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些莫不是在试探自己？
“慕青璃，我们做笔交易如何？”白轩羽只是觉得，最近这慕青璃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没了从前那般的坦诚和笨拙，相处起来，倒是让他有些累。
说了半天，慕青璃就是不愿意自己绕进来，白轩羽便也只能直说：“朕许你皇后之位，你自可如从前一般享皇后的待遇，受六宫的爱戴，只一点，这凤印还得在玉儿手里，你也不能再参合慕家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