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时候便知道了昨夜永巷遇刺的消息,在得知慕青璃受伤之后,慕绍远更是急得不行,只是碍着与白轩羽的嫌隙,朝会后他也不好过问,只是径自回了府,想问问池暝。
暗号在散朝的时候便传过去了,在将军府等了大半日,没等来池暝,倒是等来了翻墙进来的白云启。
瞧着自己院子里那簌簌落下的梧桐叶,坐在窗前桌案边的慕绍远收起一脸急色,也不动,只是抬眼望向院中:“王爷这不走正门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那刚移重过来的梧桐树可经不得王爷这般折腾。”
那边从树上跳下来的白云启拂了拂衣摆的褶皱,这才笑着往窗边走:“一棵梧桐而已,死了更好,等到了春日,本王给你移一院子的海棠过来,到时候满园春色,也添些喜气。”
“那些娇贵的花,在这帝都的寒气里,也活不长久,况且,微臣也不爱赏花。”说话间,白云启一走到他窗前,倒是也不进去,只是将一柄匕首隔着窗递了进去,只一眼,便叫里面的人变了脸色,“王爷为何有此物。”
“遇刺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昨夜本王与陛下皆在,这匕首是天网的人落下的,刚好被本王捡了,你瞧着可眼熟。”将昨晚捡到的匕首递了过去,白云启倚在窗边看着里面的人,“虽说不是什么订好的东西,不过,这纹路倒是有些特别。”
“这薄寒坊五年前便已经停了,所造器物全数销毁,你怎会捡到这东西。”抿唇皱眉,慕绍远甚至忘了询问自己妹妹的情况。这薄寒坊是慕家的私人作坊,表面上做一些慕府平日里所用的器物,私底下造的却是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五年前慕绍行死后,薄寒坊便关闭了,未免日后被查出,慕绍远还特意命人销毁了所有兵器,可是如今这匕首上,分明是他们慕家的家徽。
“这不算什么,昨夜来的天网长老院的人脸上所戴的面具,印着的也是这个。”将匕首放在桌上,白云启抱臂看着慕绍远,“我本以为,你们兄弟二人各自为营,你一直是站在我这边的,如今看来,似乎慕公子的心,一开始就没向着我啊,你们慕家到底在算计什么,若说是这江山,为何五年前不干脆拿去?”
“你在说什么?”不明白为何白云启会突然这般说,慕绍远沉下了脸,“这的确是慕家的家徽不错,可是自大哥接受墨鸦之后,这家徽便已是成了墨鸦的标记,五年前大哥身死,墨鸦解散,若是之后有人入了天网,用了此徽记,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墨鸦虽散,这标记在江湖之中,也还是一枚有效的通行证。”
“至于你说这江山,我不知道大哥作何想,我从来都没有兴趣。”目光从那纹路上移开,慕绍远将匕首递了回去,“之前我便说过了,我慕绍远心中所愿,不过是家人安平而已,是白轩羽将我逼上这条路,我如今想取的,不是他的万里江山,只是他一人性命。”
“……”白云启看着慕绍远,表情颇有些复杂,眼前这个人与他相交多年,慕绍远的脾气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想来是因着之前的那件案子,如今的慕绍远是恨透了白轩羽,“我也不是疑你,只是先前得了消息,说你大哥还活着,昨夜又瞧见这些,所以不免心中生惑,这不,刚出皇城便急匆匆赶来与你确认。”
“我大哥五年前为了救那个人,乱军之中被长剑穿心当场死亡。”即便是白云启那般说,慕绍远心中还是有余怒微消,只是冷笑道,“你也是在我大哥棺前守了灵,随着我们一起送葬的,如今那棺中怕是只剩一具枯骨,你却来问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若非你兄长,那昨夜为何在知道有埋伏之后,他还执意要杀沉音,之后见你妹妹遇险,还舍身去救。”若非是慕绍行,昨夜那人怎会露出一身的漏洞扑上去拉开慕青璃,若不是当时池暝与他皆停了手,换做其他人,想来那人早被一剑封喉了。
“你们抓刺客,怎就抓阿璃那里去了……”经他提起,慕绍行这才想起自家妹妹还因此受了伤,转而一想,目光一凛,“你们是故意用阿璃去试来人是不是我大哥?”
还未等白云启开口辩驳,便只觉得颈间寒气拂过,那未被收回的匕首已经出鞘,此刻直抵在他颈间,对面持着匕首的人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白云启,我说过了,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不许再伤阿璃分毫。从前我忍让不动手,是怕她伤心,我虽然没我大哥的本事,可是也不是任你们能欺上头来的。”
“这都是皇兄的命令,我一个做臣子的拒绝不了,她作为他的昭仪,自然也是拒绝不了的。”差点忘了这人一提起他那宝贝妹妹,必定会爆发,白云启抬手小心推开脖子上的匕首,往后退了两步,与慕绍远拉开距离,“何况,昨夜皇兄虽然打算以她做试探,却也没有想要伤她,是她自己那般主动地凑上去,提醒来人有埋伏不说,即便是受了伤,还让人快逃。这么说起来,她是不是认出了什么?”
昨夜慕青璃那句“快走”说得小声,偏巧当时白云启因着心急也掠过去想要拉开慕青璃,所以听见了。
见慕绍远脸上惊疑的表情,白云启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你这妹妹如今有些不可思议?少时见她,不过是个跟在你身边怯懦安静的小姑娘,后来嫁到了皇城里,也是安安静静,有什么委屈也自己受着不愿意说。只是这次从冷宫出来之后,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且不说之前大闹钟秀宫,跑出来找我救你,之后去了永巷,我还瞧见她习武练剑,那架势颇为认真,倒是叫我一惊。”
“……”默了默,慕绍远才摇了摇头,“我去塞北一走五年,虽说偶有家书回来,她回我也不过寥寥数句,倒是不知,她竟有了这般大的变化。”
白云启觉得慕绍远分明有些欲言又止,却是看了看天色之后,不打算再留下去:“这件事情,绍远兄还是想办法查查吧,你妹妹那里,若是得了什么消息,我再来告知你。”
“本王还约了人取东西,便不打扰了。”说完,收了慕绍远手中的匕首,朝他扬了扬手,纵身便又往慕府的院墙上去了,他可是约了万仙谷的人取伤药的,这个时间刚好。
这边慕绍远一手按着窗棂,看着那白云启的身形消失在高墙之外,那皱起的眉头却没法舒展开来。
他的确是知道慕青璃自冷宫出来之后多多少少变了些,却不知道具体到底变得如何了。之前池暝每半月来报,也只是说些一切安好之类的话,从未提起过慕青璃学武之事,这本就不是普通的大家千金能做的事情,更何况是从小便那般安静的慕青璃。
可是,如果这不是慕青璃,又是谁呢?先前她回家省亲,与他说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明明还记得那般清楚,那张脸,那个人,分明又还是与他相处二十余年的妹妹啊。
想了想慕绍远又觉得自己可笑,凭着白云启的几句话,自己到底在这里乱猜些什么。她变成如今这般,不也是他所愿的嘛,只是这样,她能保护自己了。
本来从前他便有些担心,慕家这样的情形,本就不适合养出她这般柔弱无知,仿佛一捏就碎的瓷娃娃。
虽然三代如朝为臣,可是慕家人的血脉里,终是流着江湖气,也是亏着曾祖父传下来的一枚江湖令和墨鸦这个组织,才得以让慕家在朝廷上站稳脚跟,在皇帝心中占些分量。
不过,瞧着今时今日的情形,似乎白轩羽早就开始想着要将慕家连根拔起。想来,五年前大哥慕绍行死了之后,他便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吧。也是,家主一死,再大的树也是被松了根基,这五年想来白轩羽也是等得辛苦。
不过,若是前些年白轩羽动手,他慕绍远可以说是束手无策。可是,这几年在塞北,他从秦风他们那里,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从前由慕绍行掌管的事情,墨鸦随散,他却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中得到了那枚武林令。他没有兄长的野心和抱负,却也见不得自己家人受欺负,当初慕绍行不愿动手,还因为心中有大义,有什么黎民苍生,江山社稷。
可是他不同,他的心太小,装不下那些,他只求一家安平,一人幸福罢了。这是他最大的软肋,却也是他最大的助力。
眼瞧着天色已晚,想来池暝这般不回,多半是出了事情,慕绍远也不再等,只是收了房中的佩剑,打马出城,朝城外的军营去了。虽说他如今被削了兵权,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得去找秦风问个明白。毕竟,秦风与池暝一样,是从前跟在慕绍行身边的人,池暝若是出事,想来也只有秦风知道如何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