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的龙延香在宽敞的车厢内萦绕，矮桌旁的两个人皆看着面前的棋局，白云启抿唇不语，一旁的白轩羽倒是十分自在的模样。
“你与慕家走得近，那件事情，他们那边可有进展了？”看着白云启有些犹豫地扣下一颗子，白轩羽看出此番胜局已定，倒也有些意兴阑珊，一面用手中的白玉棋子敲着桌面，一面状似无意地问道。
“慕绍远自那次事情之后似乎消沉了许久，慕丞相也时常称病谢客，想来他们这般是想要皇兄对他们放心吧。”败局已定，白云启将手里的棋子放回了棋盒里，自从搬出皇城之后，已是许久没有和白轩羽下棋，如今棋艺竟是不如从前了，这才半个时辰都没到，居然就输了。
“若真是对朕还有所顾忌，那倒是好事，朕只是怕他们……”白轩羽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日子里，慕家就连慕青璃都乖觉了不少，老的称病闭世，儿子在朝上虽是言官，却也不常出言进谏，就连那个在后宫里的女儿，对他也是毕恭毕敬，认真做事。只是在这般的平静下，白轩羽隐隐会觉得有些不安。
“陛下放心吧，有臣弟盯着呢。”白轩羽素来多疑，白云启自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慕家都隐忍至此了，若是他还不放心，慕家日后岂不没什么活路，“前些日子，臣弟倒是见着了那个那夜追出去的杀手池暝，他似乎身受重伤，一直被慕绍远养在府里，还是臣弟去万仙谷求了药，才将他的命给捡了回来。”
“没死便好，回去之后，你抓紧些，从他们那里弄清楚天网的事情，”白轩羽抿了抿唇，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阿启，朕知道你这些年为了消除朕的疑心，一直退让隐忍，朕也知道这些年实在是委屈了你。可是，不管你如今对朕是何种态度，这天网之事，事关国体，朕希望它就这么断在朕的手里，即便是你有私心，可是为着我们白家的天下，这件事上，你也不能对朕有所隐瞒。”
“……”听到白轩羽那番话的一瞬，白云启身子一抖，吓得险些就跪了下去，他这般说，分明就是在怀疑自己的忠心。
只是，此番不是在宫中，这马车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白云启没有起身下跪，只是捏着手中那枚墨玉棋子，看着自己的皇兄，默了默，才轻轻点了点头：“皇兄的话，臣弟明白，天网不除，江山终究难固，臣弟也不想看着这启元再起纷乱，这件事情，必定用心去办。”
“还有一件事情，你可以现在就开始着手了。”白轩羽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手边的茶，声音低沉，“朕瞧着这皇后娘娘与你也不算生疏了，此番南行，你正好趁此机会，替朕好好查查这慕青璃的底细。”
“皇兄说笑了，皇嫂的底细，臣弟哪里方便去查。”今日这白轩羽的话，着实是句句逼人，先前疑心自己的忠心便也罢了，如今又将慕青璃与他扯到一起，实在是叫他捏了一把冷汗。
“朕也想自己查，奈何朕发现她如今对我似乎颇有防备。”白轩羽叹了口气，这慕青璃自从从冷宫出来之后，对他就少了从前那般的热忱和坦露，说话做事越发乖巧，却越发深藏心计，“你与她哥哥也算至交，此番借着她哥哥要你关照她的名义，想来可以与她亲近些。朕要你去查，不过是去套套她的话，朕想知道她年幼时的事情。”
“年幼时的事情？”白云启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越发看不明白这白轩羽到底作何想。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本是一个婢女生的女儿，在慕家这么多年，却一直备受宠爱。这边也罢了，太后对她的态度，也一直让朕觉得奇怪。”对于这一点，白轩羽虽然早有怀疑，不过从前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当时也觉得如慕青璃这般的女子，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是，这次出行前，太后又再三嘱咐了他，要他一路上照顾好慕青璃，凡是以皇后为重。
虽说这慕青璃的母亲，是从太后娘家府上出来的婢女，可是即便是再主仆情深，也不至于让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这些年来一直对她婢女的女儿这般照拂宠爱。
“朕知道她的母亲本是太后的贴身婢女，可是，朕总觉得，这婢女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看着一脸惊疑的白云启，白轩羽叹了口气，“朕先前也想去查那个婢女的事情，不过害怕太后察觉，便也做得有些束手束脚，如今出来，倒不如先从慕青璃那里下手。”
“皇嫂小时候似乎与灵犀皇姐十分亲近，皇兄若想问出点什么，以其让臣弟冒冒失失地去做，还不如让皇姐去来得理所当然。”白云启看着白轩羽，小心地措辞。他是现在才觉得，自己这个皇兄的疑心病实在是太过重了些。
“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去办了，若是办好了，回京之后，朕重重有赏。”白轩羽岂会不知道，这件事情，要灵犀去做才是最好。可是灵犀与他之间的隔阂已久，若是他让灵犀去做，说不定灵犀不仅会拒绝，还会将这件事情告诉慕青璃，到时候才真是会乱上加乱，“朕知道你这些年一直为着你母妃的事情心有不满，这次回去之后，朕便下一道圣旨，追封你的母妃为皇太妃，迁往帝陵与先皇合葬。”
“可是，太后娘娘那边……”白轩羽的话，一下子戳中了白云启的心事。他的母妃死得早，死的时候因着惹怒了先皇，被遣去永巷思过，所以身份卑微，死后也不能如皇陵，只是以一个婕妤的礼制，葬在了妃陵，这些年，白云启一直想要找机会替母亲迁陵，却因着太后的关系，不敢提起。
“太后那边朕自会去说服，你无须担心。”白轩羽看着白云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启，你与我自小一同长大，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你的心愿，不管是什么，只要我能办到，定然会都帮你实现。”
白轩羽这些话，听得白云启心情有些复杂，也只是谢了恩典。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听到白轩羽和他说这样的话。虽然从前他与白轩羽关系亲密，时常一起下棋谈心，他也确实知道白轩羽待他如亲弟弟。
可是，白轩羽从前从来不说这些。如今他这般说，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要白轩羽把这些摆出来讲明白，让他放心的地步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打马离开白轩羽马车的时候，白云启有些挫败地这么想着。从前的自己，明明能那般从善如流地与白轩羽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景象，如今却是让白轩羽都对自己起了疑心，这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