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给了桑林巫七天的备战时间,这几天来她的努力得不到半点进展,恼怒的她用折磨少年来发泄,少年却只觉得心疼。
从她的背影,他依稀看到了当年勤奋学习的桑林巫,心中有某处受到了触动。他忍不住在想,如果桑林巫输了,她失去了声望,这个族长也就当不成了。那么,她会不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可这样自私的念头他只想过一次,为了树立威信,桑林巫当众发过誓,如果输了,她宁愿以死谢罪。不管他想不想,桑林巫都必须赢。
少年开始悄悄炼制蛊虫,与此同时,他还得时不时听从桑林巫的召唤,为她试蛊。桑林巫一门心思都放在蛊虫上,不曾注意到少年的身体状况。等到赛后她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当天的比赛,状况很危险,尽管我炼制出了最好的蛊虫,我们还是输了。”少年说得累了,叹了口气。
“你说的那个男人是谁?”虞非白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少年说的那个僵尸就是他自己。
“我们到最后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少年伸了个懒腰,“可是在最后关头,他跟桑林巫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她答应了,桑林巫就可以赢。”
“我对你的条件不感兴趣。”虞非白说,“我只想知道我的身体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可以再耐心一点。”少年瞥了他一眼,“他的要求是,让桑林巫找人把你给藏起来,还得有人看守。桑林巫必须保证找到身体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虞非白立刻坐直了身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恐怕要问他了。可是这也并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现在找回了自己的身体。不管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地找回你破碎的肢体,拼凑成完美无缺的模样,还要找人来保护你,反正对你来说都是无害的,又何必追究那么多呢?”
照少年那么说,现在那个男人至少比桑林巫还要大几岁,或许早就不在人世间了。虞非白想要追查下去,的确很难。
“而我,很不幸地成为了牺牲者。我身上的毒素太多,没法再当她的蛊人,替她分忧了。桑林巫最终让我带你的尸体来这里,也只有我才可以自由进出这座到处是机关的墓穴。她给我下的禁蛊,让我只能在地底下生存,永远保持青春,可是一旦出到地面,就会死亡。”
“那我们又怎么能带你出去?”我问。
“你带的药粉就是解药,但不是永久的。她要我回到她身边,恐怕是出现了什么事情,她找不到信任的人,只能找我了。”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我的手为了她沾了太多别人的血,如今,我还要继续么?”
“抱歉,你必须跟我们回去。”我拿出了药粉,说:“我也是受迫于桑林巫。”
“我会跟你回去的。”少年耸了耸肩,“好久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你们的服装真新奇。这次我也想看看她,倘若她回归了原本的样子,我乐意陪她到老。可如果她还是那么残暴,那我宁愿死掉。”
他说得是那样的风淡云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有多好。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有泪光闪过。
他是怎样在数十年的寂寞孤独里度过的?
“拿来吧。”少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低了低头,说。
“你给他喝下。”虞非白对我说道。
我也正是那么想的,少年的故事说得很动人,可其中有几分真实性,我们无从判断。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我看着他服下药粉为好。
我拔掉塞子,小心地凑过去,盯着他吃下药粉。少年为了让我安心,还故意吞得咕咚咕咚响,喉结上下滚动,最终打开嘴巴,让我检查。
在药粉的作用下,他年轻的容颜如昙花般转瞬即逝,皱纹爬满了整张脸,一双透亮的眼睛也变得浑浊。看着他从十来岁的年纪变成了六七十的老爷爷,我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看吧,你们这下该信我了。”他咳嗽了几声,“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白格,但你们不可以叫我白鸽。”
“那我可以回去我的身体了吧?”虞非白说。
白格弯了弯腰,“请便。”
虞非白做了个吐气的动作,似乎很紧张。他看了看我,微笑着走向水晶棺。
在靠近棺材时,他的灵体忽然化成了一道白烟,吸进了棺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我奔了过去。
推开棺盖后,我紧张地盯着他的身体,犹豫着是不是该伸出手来,探一探他的呼吸。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睁开双眼,很不悦地说:“你怎么还不给我来一个真爱之吻?”
“你童话故事看多了。”我噗次一声笑了,眼中却泛着激动的泪花。
“那么,我亲爱的公主,请问我可以吻你吗?”虞非白从棺中坐了起来,脸离我的很近很近,鼻尖几乎就碰到我了。
我如电击般一震,清醒过来。
这儿可还有白格在场,我不至于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见我闪开,他也没说什么,边从棺材里走出来,边嘀咕道:“没关系,我有的是机会。”
“可以走了吗?”白格好脾气地问道,“我现在是个老头了,恕我走路速度跟不上,可不要嫌弃我。”
“这里是不是有可以出去的路?”虞非白活动着身体,问。
“当然有,很安全。”
“我们还不能走,傅斯连他们还没来。”我提醒道。
“我没有忘记他们。”虞非白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这就去找他们。”
“大概不用了。”白格抬手一指,“那是你们的朋友吧?”
我扶着树枝,探头往下看去。只见几个蚂蚁大小的人从一个坑洞里走出来,狼狈地跑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和身体分开了,正是阿扎。
我一数,发现人都齐了,连那被苏木带走的苏为康也在队伍里。看起来他没有受什么伤,估计是让傅斯连等人给救出来了。
“我去,这什么树啊!”苏为康的大嗓门从底下传来,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用手在嘴巴前合拢,大喊:“我在这里!”
苏为康马上抬头,兴奋地挥手:“嘿,我们又见面了!”
“上面安全吗?”傅斯连闻声喊道,“苏木要追过来了!”
我转头看向白格,正想开口,他就先说话了:“苏木是谁?”
“一个僵尸,有自己的思想,非常厉害。”
“让他们上来吧。”白格点头,“这些舌蛊可以拦住苏木。”
我忙给他们喊话,还好我那段登山绳还在,省了他们不少功夫。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攀着绳子爬上来,通过树洞迅速和我们汇合了。
在他们上来的同时,苏木也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他浑身都是血,身上还挂着不少肉碎,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猫在闻着我们的味道。
“那是谁的血?”我看到心惊肉跳的。
“是马恒的。苏木盛怒之下,撕碎了他。”傅斯连往后退了退,隐藏住自己。“我们救下了苏为康,他很生气,现在最好不要惹他。”
“躲不了的。”虞非白淡淡地说,“他迟早会发现我们。”
傅斯连看向他,眼中有些许惊讶。“你找到身体了。”
“是。”虞非白挑了挑眉,“是不是被我的帅气震撼到了?”
“你穿的这一身解放初期的绿色军装真是太帅了。”傅斯连微笑看着他,语气却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
“咳咳。”我这才注意到虞非白的着装,毕竟也是几十年前的衣服了,他脚上的解放鞋还破了一个洞,看起来挺滑稽的。
在我们的笑声中,唯有虞非白面不改色地推了推额边碎发,不觉得自己穿成这样有什么问题。
“嘘。”白格打断了我们的笑,“他要上来了。”
苏木断定我们就在树上,说话的功夫他就来到了树下,一声不吭地开始爬树。
他的双手指甲很长,就这么狠狠地刺进了树皮里,拖着他整个人的重量攀爬。他的浑身都像是铁般硬化了,指甲更是好比金刚狼的爪子。照这速度,他会在我们逃跑之前就抵达了地面。
白格一挥手,那些悬挂的舌蛊立刻蜂拥过来,红线绕着苏木的胳膊好几圈,将他缠成了一个红色木乃伊。长着人脸的舌蛊更是想尽办法去咬他,可只听到金属碰撞般的“蹬蹬”声音,却不见他身上有伤。
“走吧。”白格懒得去看苏木怎么样了,又一抬手,旁边的树枝重叠在一起,缠成了一道黑色的桥。
“你这是什么妖法?”苏为康目瞪口呆。
“这一整棵树都是蛊虫堆积成的,是我无聊炼制出来的玩具。”白格笑了笑,“顺着它走过去,就能走出坟墓。”
桥不算很宽,我们又在高处,只能一个个排着队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走了一会儿,底下的苏木挣脱了舌蛊的束缚,爬到了那个洞口,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白格令蛊虫堵住了两边洞口,彻底把苏木封锁在了树干里。他愤怒地嚎叫着,还用身体去撞击,引得树干一阵阵的颤动。就连我们走在桥上,也会时不时摇晃一下。
还好旁边还有不少树枝可以供我们搀扶,才不至于失足跌落下去。然而,白格脸色一变,说:“走快点,他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