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然扑来的黑影,我仓皇后退了几步。等到停下来后,我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那影子根本就是镶嵌在墙里的,墨汁般的轮廓愈发凝重,仿佛是谁用手慢慢地挤出海绵里的水,从墙里渗出来。然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什么?”虞非白走了过来,说。
“啊啊,跟我刚才看到的好像啊!”苏为康惊讶地用手虚掩住嘴巴,“是活的吗?”
“不像是鬼魂。”傅斯连摇了摇头。
自从黑影动过一次后,它就再也没有移动了。我们转而照向其他地方,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水晶墙上居然多了不少同样的影子。
那些影子没有五官,没有声音,像一个个黑黢黢的冤魂在凝视着我们。冷冰冰的空气里多了些压抑,挤得我们胸口都开始发闷了。
“嗯?”虞非白看了半天,发现有一处地方水晶特别薄,能见度也比较高。于是他靠近那边,低头往墙里看去。
我们好奇地跟了过去,他的身形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只有他才能看得清楚。几秒后,虞非白忽然皱了皱眉,闪电般退开,说:“别出声!”
他的反应太过突然,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推了谁,总之就一起沉重地动了。水晶洞里回响着我们制造出来的脚步声,像一柄轻巧的锤子,敲破了沉闷的空气。
黑影在瞬间增多了,宛若一场越下越密集的雨,黑压压地填充了整面墙。而我们身后的水晶墙也出现了同样的变化,只是数量不如面前的多。
我不敢再出声,只能用嘴型问:“那是什么?”
虞非白的脸色变得很差,“尸体。”
傅斯连读懂了他的口型,与易立多对视了一眼。
阿扎跟苏为康则张大了嘴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再多言,指向前方的路,示意大家往那边走。我们自然是听他的,刚抬腿准备动,水晶墙“砰”地发出了重响,将我们定在原地。
发出动静的是墙后的影子,它们抬起手臂,合着杂乱的节奏敲打水晶墙。每一锤都撼动了那坚硬的晶体,墙壁如一潭打乱的春水,嗡嗡地震动着。
很快,墙面就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也令我们的表情出现了波动。
“它,它们要干嘛?”我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别管了,快离开这里!”虞非白大喝。
我们第一反应就是朝出口走去,谁知前方突然降下一道石门,将我们的去路截断。
“靠!”一看就知道石门不是我们能推动的重量,苏为康骂了一声,跑向身后:“那里还有一条路!”
尽管不知身后的路通向哪里,但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们回身不过一秒的时间,却眼睁睁看到另一端也落下了石门。这样一来,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
石门机关的重响刺激了墙后的影子,它们用两只手拍打水晶,还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原本出现的裂纹便不断扩大,最终“咔擦”一声,有一块碎开了。
破开的洞口仅拳头大小,水晶块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有水从洞内流出,我们所站的通道狭窄难以进退,前头的人躲避不及,鞋子上也沾了一点。
那液体不但腥臭,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流动的速度也不如正常的水,像是比较粘稠。
阿扎抬起脚来,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水,准备扔掉纸巾时,他拿起来闻了闻,说:“这,这不是水!”
洁白的纸巾上有一片黑黄的印记,黑色的是我们进来时带上的泥土,黄色的是那奇怪的水。我一看,就想到了一样东西。
“是火油!”我的神色震惊到了极致,我觉得我做不出更加夸张的表情来了。
墙壁后面是成堆的僵尸,在封闭的空间里还流出了火油,这一切都像是一双难以推开的手,正将我们逼向地狱边缘。
水晶墙壁出现一道裂口后,整面墙就以成倍的速度开始崩塌,漂亮的晶块沾着火油落下,一如我们崩溃的心理防线。
我们无处可逃,前后都是在砸墙的僵尸,左右的道路也封闭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往边缘站,避免沾到更多的火油。
等到墙壁坍塌了我们才知道,其实那些水晶都是极好的材质,只不过里面灌注了满满的火油,混淆了视线,才会难以看清墙后的一切。
“轰隆”一声,前方的墙最先毁坏,剩余的晶石如开场表演的幕布般徐徐掉落,将背后景象呈现在我们眼前。
那是一整个凹进去的山洞,至少有三米的宽度,前排站着十来个面目全非的黑色僵尸,最近的离我们不过一只脚的距离。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出来的气体会拂到他们的脸上,让他们更加疯狂。
砸破水晶墙后,他们闻到了活人的气息,马上吼着前进。然而,他们的身体有厚重的铁链穿过,将他们牢牢地限制住了活动范围,一如祭坛前那两具悲剧的僵尸。
但是,当他们动起来的时候我们都近距离的看着,其刺激不亚于看了一场4D丧尸电影。苏为康的腿更是软了,靠抓住易立多的手才勉强站住。
僵尸脚下的铁链延伸到后方,连接着一个石磨。当僵尸想要向前活动的时候,铁链的禁锢让他们拉动了转盘,不但没能前进,还逆时针地往里转圈。磨盘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僵尸的行动拉动了石磨,随之磨出了黑红色的汁液。
汁水从石磨上流出,滴进了旁边的一个木桶里。那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下方是一个用木板做成的简易跷跷板,左边是桶,右边则放着一块石头,下方还绑着一根线。
从目前来说,桶的重量不如石头,所以左边是翘起来的。然而随着石磨的水越来越多,那桶逐渐装满,一边倒的局势开始打破,将要倾斜向石磨了。
如果跷跷板的方向发生变化,右边会翘起,而那根线也会升高。顺着线条看去,我们又是一呆。
那根线连接的是顶上的一个钩子,钩子处做了一个普通的滑轮,整条线的长短是固定的,在滑轮下方,一盏灯被线束缚着,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灯外面是一个小巧的木桶形状,提手两边凿出小孔,正好左右都能用线穿过去绑好。那灯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油料,历经几十年了依旧在燃烧,豆大的火苗看似微弱,可却走过了无数个分秒。
“我听说坟墓里经常有人用鲛人的油脂来做长明灯,你说会不会就是这个?”苏为康用相机对准油灯,将距离拉到最近,查看那火焰。
“我们要被烧死在这里了,你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个?”虞非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得没错,这儿整体就是一个机关,墙后放了僵尸和大量的火油,当有人进入后,僵尸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就会不断击打墙壁。从地上的碎片来看,那水晶墙其实很薄。水晶的硬度比玻璃要高,但事实上也是很容易碎的,所以,僵尸能够轻易打破墙壁,将火油倾泻出来。
之后,僵尸受到饥饿的驱使,一直不倦地转动,令石磨研磨出汁水,装满木桶,打破平衡。等到木桶重量压过右边石头的那一刻,木板翘起,那根线抬高,于是乎挂着油灯的那一边长度会延长,正好落在地面上。
一滴就能够维持百年不熄灭的鲛人油灯一旦落地,沾到了火油,那就是一场火海地狱。我们的退路被封,无处可逃,要么被火烧死,要么成为僵尸的腹中餐,还可能两者都有。
设计这个机关的人真是恶毒极了,一系列的变动下来,我们成为瓮中捉鳖,插翅难逃。
火油流动的声音在我们耳中无限放大,一滴滴像在为我们的生命做出倒数。大伙儿彼此对视着,眼神中既有绝望,又有一丝尚未泯灭的希望。
除了等死,我们还能怎么做?
“你们站着别动,我去取下那盏灯。”忽然之间,虞非白将身上的背包脱下来交给我,说。
“别以为你是个老僵尸就能冲过去了,太晚了。”傅斯连拦住了他,“虽然我很想看着你挂掉,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蠢死了。你看,现在就算过去也没用了。”
眨眼间,那木桶的水就成了七分满,另一边的平衡再也无法维持,慢慢地翘了起来。
油灯平稳下降,离地还有半米高的时候突然停住。不管石磨流出来的黑水再多,它都似乎是卡住了。
我们稍微松了一口气,那机关毕竟放了很多年了,滑轮说不准早就生锈。只要油灯不落,我们就还有生机。
这时候,有一只僵尸拖着铁链走到了油灯的旁边。它不知道脚边有木桶,懵懵懂懂地走过去,一下子就踢翻了它。就在那一瞬间,有数道飞箭从旁边山壁射出,将几只僵尸打穿了脑袋,连那停住的油灯也被击断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落在地!
如果当时虞非白过去了,他非但没办法取下油灯,还会让那箭射成刺猬。最终我们少了一人,可结局还是无法挽回。
油灯点燃了火油,火势如一只猛兽向我们卷来。我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尽头,苦笑着闭上眼睛,等着火焰烧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