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变得好难受。
整个人就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给攥住，用力地揉搓，似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揉碎了。
但是苏轻妍的唇边却隐隐浮起一丝笑意。
恍恍惚惚间，她仿佛看到那个男子就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微笑。
“千涔……你交代的事，我做完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溃散之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攥住了她的胳膊，然后一把将她带入自己怀中，然后带着她急速朝着河面游去。
等游上河岸，羽千威将怀中的女子放在地上，然后双掌摁住她的胸脯，用力挤压一番。
苏轻妍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继而嘴，“哇”地吐出几口河水，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天空。
“女人。”羽千威的脸色有些发黑，“我跟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至于这样找我拼命？”
“我没有死？”苏轻妍喃喃，转头朝四周看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处境。
“喂。”羽千威抬起一只手，在她面前用力地晃了晃，“女人，女人，在想什么呢？”
苏轻妍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智，抬头看着他：“你不杀我？”
“杀你？”羽千威眼中浮起几许不屑，“我羽千威这辈子，从来没杀过女人。”
“是吗？”苏轻妍脸上浮起几许怪异，“现在不杀我，或许你将来会后悔？”
“嗯？”羽千威皱起眉头，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间走过来，一把扣住苏轻妍的肩膀，把她整个给拎了起来，“我倒是忘记了，你不是普通的女人，你是羽千涔那小子的女人，或许对本世子还有些用处。”
“你要做什么？”
这一次，羽千威并没有回答，而是撮唇一声长哨，一匹黑马立即飞奔而至，羽千威抓住苏轻妍，随手将她扔上马背，然后自己腾身上马，继而一拍马背，急速离去。
风耳猎猎，自耳边呼啸而过，苏轻妍却并没有挣扎，她此刻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似乎处于那种不想动弹，也不想挣扎的感觉，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她不仅这样想，而且也这样做了。
看着伏在马背上沉入梦境的苏轻妍，羽千威心中没来由地漫过一阵心痛——是怎样的折腾，居然让一个女子疲倦到了如此的地步，是怎样的痛苦，居然让她放弃了挣扎？
“羽千涔，你就是个废物！”抬起头来，羽千威朝长空深处高喊一声，方才纵马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羽千威已经回到梁州军营地，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感知——整整齐齐的军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狼藉。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在不久之前，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搏杀，而对战的双方，应该是梁州军和黔岭军。
羽千威并不蠢，甚至，他十分地聪明，甚至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苏轻妍！”蓦然地，他一声大吼，将苏轻妍从马上拎下来，重重地掼摔在地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让苏轻妍瞬间惊醒，她努力地睁开双眼，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男人，唇边却渐渐浮起一丝模糊的笑：“怎么？后悔了？”
“你——”羽千威唰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直指向苏轻妍。
苏轻妍却轻轻阖上双眼，从唇间淡淡吐出三个字：“动手吧。”
羽千威看了她半晌，却反而将长剑收了起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想这样死？岂非太便宜你了？就算要杀，我也要把你带到羽千涔面前，当着他的面，把你千刀万剐！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他羽千涔是个什么样的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不要！”一听这话，苏轻妍体内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力量，竟然伸手抓住了羽千威手中的利刃，“不要那样，我请求你，不要那样！”
“怎么？”羽千威眼中浮起几丝冷笑，“你不是一向很强硬吗？居然也知道害怕？”
“羽千威，你是个男人吧？”苏轻妍突然道。
“是。”
“你可以把我当成人质，用来要挟羽千涔，至少这样，可以保你和梁王平安，倘若你羞辱我，我敢保证，整个梁州城在不久之后，会被夷为平地。”
“你说什么？”羽千威惊愕地瞪大双眼，“女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威胁我吗？”
“我不是威胁你，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苏轻妍脸色愈发平静，“凭我对他的了解，倘若你真把我带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凌辱我，他很可能会亲自出手，将我杀掉，然后再率领黔岭军，踏平整个梁州，到那个时候，只怕梁王府中所有的人，都会我陪葬，你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听完她的话，羽千威不由得陷入深思之中，然后浑身的怒意一点点收敛：”好，女人，我就再听你这一次。”
收剑回鞘，他再次拎起苏轻妍，将她摔上马背，然后自己也跃上战马，急速朝着梁州的方向奔去。
千涔……微微侧头，苏轻妍有些无力地朝宋州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能够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希望能够为你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希望你，能够尽快逆转整个战局。
宋州城。
将军府。
所有人齐齐匍匐于地，大气不敢喘。
前方石阶上，羽千涔平静地站着，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字在不断地跳跃和闪烁——杀！杀！杀！
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强行捺住心中的怒火，语气平淡地道：“叶初芸。”
“末将在。”
“你再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是。”叶初芸不敢大意，往前膝行两步，方才道，“王妃，为了成功将羽千威引开，只身离开了大军，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羽千威一声冷哼，“难道战后，你就没有派人去找过吗？”
羽千涔话刚出口，叶初芸脸色陡变，哆嗦了好一会儿才道：“末将，末将派人找过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羽千涔蓦然一声爆喝。
叶初芸吓得一个激灵，好半晌才硬着头皮道：“但是末将率人找到河边，便再没有，再没有王妃的任何踪迹……”
啪！
叶初芸话未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爆响，却是羽千涔生生将手中握着的一支发箭折成了两段。
“滚！”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冷漠的，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方才响起，叶初芸哪里再敢说半个字，起身悄悄地嫁了出去。
羽千涔静静地站在院中，心中忽然一阵剧痛。
是他太疏忽了吗？
是他太无能了吗？
率兵亲征，非但没有打下梁州，反而被逼得手忙脚乱，竟然要一个女人来替自己引开强大的敌人？原来他羽千涔驰骋天下，却连保护一个女人的能力都没有吗？那他羽千涔，又怎么还能算得上，是一个男人？
苏轻妍……不在了。
整个宋州城忽然间安静下来。
那个女人在的时候，没有人觉得她有多重要，也没有多少人，去关注她的喜怒哀乐，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女人是否存在，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还是一样活着。
只有靠近将军府的人，才能嗅到那一丝极淡的悲伤。
很淡，但却十分地压抑。
将军府后院，碧桐呆呆地坐着，还记得当日，她与王妃聊起前线战事，王妃的表情，是那样地平静，似乎对王爷充满了信心，可是转眼之间，王妃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吗？
不可能。
不可能。
像王妃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自己面前似乎是多了一道人影，碧桐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刹那之间有些失神，但是仍然习惯性地站起身来，低低地道：“王爷……”
“她在走之前，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
“王妃吗？”
“嗯。”
“王妃说……”碧桐语声哽咽，“王爷雄才大略，将来一定会，君临琰月，震慑东煌，王妃还说，要我等，忠心侍奉王爷……不得背叛，更不得，有任何的怨言。”
“她真这么说？”羽千涔脸上浮起几许涩然的笑。
“是。”碧桐的目光忽然变得清明，“这些日子，王妃常和奴婢讲起《西宏武纪》里的故事，王妃说，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做大事的人，可以为了天下，而放下儿女私情……”
“呵呵。”羽千涔忽然低低地笑了，只是那笑声之中，却隐约含着一丝悲凉，“妍儿啊，果然是最懂本王的人……”
碧桐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居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羽千涔心中那无穷无尽的悲伤，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她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男人走到床边，抬手抚摸着锦被，低声喃喃道：“本王如果不去攻打梁州，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你？你对本王说，此生最想做的事，就是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本王总是觉得，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所以本王才辗转四方，无休无止地征战，可是当本王胜利在望之时……不，本王从来没有胜利在望过，或许本王看到的，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还不如你唇边的一缕笑，来得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