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确定要这么做？”
羽千涔凝默，许久没有言语。
“若主子已经决定，属下立即照办。”
在月隐即将迈出门的刹那，羽千涔终于再次启唇：“等等。”
“主子？”
“让我——”羽千涔摆摆手，“你且先退下，让我再仔细想想。”
等月隐离去，羽千涔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他一则是震惊于苏轻妍竟然有这样的决断，二则，则是对实施计划之后的局面，有些把握不住。
倘若不这样做，极有可能导致镇西军内部就此分化，局面更加失控，倘若执行这个计划，无论消息是否走漏，只怕都很容易引起闵撼岳的猜测。
羽千涔再次陷入了两难之中——到底有没有一个可以不见刀光与剑影的办法，和平地解决这个问题呢？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多造杀孽。
或许……他的心中豁然一亮，已经有了主意。
次日，羽千涔遣人前去请闵纯志，而闵纯志也依约而至。
闵纯志走进小院时，看见羽千涔平静地坐在梧桐树下，面前摆放着一张棋盘，上面空空如也。
迈步近前，闵纯志十分随意地在羽千涔对面坐下：“想不到王爷，竟然还有这样的情致。”
“今日邀你来，其实是有句话想问。”
“王爷请说。”
“你觉得，是棋子重要，还是整个全局更重要？”
乍然听得此言，闵纯志不由一怔，思忖片刻方道：“若为顾全大局，传诵一两颗棋子，也确有必要。”
“舍弃么？”羽千涔叹息，“连你都这样觉得？”
闵纯志表面上平静如常，内心深处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从羽千涔的话中，他已经体悟到一股淡淡的萧杀之气。
“王爷。”闵纯志忽地起身，屈膝跪地，“纯志知道王爷是个做大事之人，对于许多小事并未放在心上，但俗话说‘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蝼蚁或许没有鲲鹏之志，但他们也有妻小儿女啊，还请王爷三思！”
“本王有一策，或能指点这些蝼蚁一条明路。”
“王爷请讲。”
“只要他们肯交出兵权，卸甲归田，或者为本王所用，也许本王能够不计较，但倘若他们执意于功名利禄，又不能体会本王的深意，本王说不得，只好亲手，抹掉这些棋子！”
羽千涔说完，握于指间的棋子突然间全数化作了粉末。
“纯志知道了。”闵纯志站起身来，眼里却不禁流露出几许哀色——现在大事未动，这摄政王却已经如此着急地排除异己，纵使将来事成，他又会如何对待他们呢？
但关于这个问题，闵纯志并没有深思，因为他心里清楚，闵家既然没有争夺天下之意，但是将来有一天，这琰月国必然会出现一位新主，而到时，这样的事势必会再度发生，而那位新主是否能像羽千涔这般“仁慈”，那就难讲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去说服那些持有不同见解的将领，若他们一意坚持，他也只好作罢。
闵纯志离去之后，羽千涔始终坐在树下，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张棋盘，仿佛他此刻看到的，不是那纵横交错的经纬之线，而是无边壮丽的河山。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轻妍走了出来，倚在门边，默默地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个人，好陌生，好遥远。
纵然他们之间只有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与万水。
“妍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羽千涔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她跟前，拥她入怀，亲吻她的额头，“你知道吗？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害怕？”苏轻妍抬头，明净双眸中映出羽千涔的面孔，“千涔，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有一天会不会身不由己地失去你，失去我现在所珍惜的一切。”
“不会的。”苏轻妍摇头，深深地偎入他的怀中，“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绝不会离开的。”
“是么？”羽千涔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道，“那么妍儿，我们挑个良辰吉日，成亲好不好？然后，你再给我生一个孩子，或许那样——”
“千涔？”苏轻妍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再次提出成亲。
“我只是在想，世间有些事，变化得太快，我怕一不小心，就把你给弄丢了……”
“把我弄丢了？”苏轻妍一脸莫明其妙，“千涔你想哪去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怎么可能把我弄丢呢？”
“总而言之，我们成亲好不好？”
“好好好。”苏轻妍连连点头，“我们成亲，不过，至少也要等回到柳家渡之后吧？现在惠夫人不在这里，我们怎么成亲啊？”
“我倒是把这事忘记了。”羽千涔连连点头，“那好，等一回柳家渡，我们立即成亲。”
但是他们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现，便被一场意外给打破了。
第二日凌晨时分，苏轻妍尚在睡梦之中，突然感觉自己身子一轻，等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匹飞奔的骏马上，羽千涔一只手扣着她的纤腰，而另一只手紧握缰绳，正在策马狂奔。
“发生什么事了？”她满脸惊愕，询问的话语却被夜风吹散。
一径奔出云州地界，踏上一片茫茫的荒野，羽千涔方才停了下来，而后面几匹马也随即跟上。
“主子，已经安全了，云州的兵马并没有跟上来。”
“暂时稍作休整。”羽千涔面容像冰一样冷，眼眸中隐藏着熊熊的怒火，还有冲天的杀气！
“都是本王，都是本王的错，早知今日，本王当时就不该，不该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月灵、月隐、月暗和月殇四人，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没有言语。
“千涔。”苏轻妍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抬手扯了扯羽千涔的胳膊，压低嗓音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深吸了一口气，羽千涔好容易才平稳自己的情绪：“云州军哗变了。”
“云州军哗变？”苏轻妍只觉得自己的头“轰”地一声炸开，整张脸也瞬间变得雪白，“难道，是因为我？”
羽千涔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因为这次的事，确实跟她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不是她先起意，他亦不会动杀机——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过于仁慈，居然向闵纯志透了口风。
他原本以为，以闵纯志的干练，一定会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谁料那些骄悍的镇西军将领竟然不肯交出兵权，并且煽动手下士兵闹事……不过，纵然如此，闵撼岳与闵纯志两人也不可能泄露他的身份……
这件事，还有其他内幕！羽千涔突然间意识到，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那种刻骨寒凉的危机感，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整个人团团围住。
“快走！”蓦然，羽千涔发出一声高喝，正要命令月灵四人护送苏轻妍退离，却听一阵阴冷的笑声响起：“想走么？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