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夜行游女的传说很多,唯独没听说过姑获鸟会水!怎么变了个人形,就钻到水里去了呢?虎子这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当间,赵月月那边却是一口长气呼出来,脸面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见赵月月身上捆窍的仙家离了体,虎子对着那盘在赵月月肩头的黄皮子的虚影问:“怎就下了身呢?”这黄学文倒也是惜字如金,单就回了四个字:“弟马体虚。”
这也是应当的。赵月月本就是个小丫头,未曾特意打熬过气力的,又是正值天葵刚起的年纪,这黄仙上了身,先是打斗再是疾驰,黄丫头身子吃不消也是理所应当。
“小老虎,这可咋整啊?”赵月月也是焦急,“这到了水里,还咋逮着它呀!”
“我也不知道,”虎子挠着后脑勺直跺脚,“我也没听说过哪家鬼车会浮水的,这家伙可到好,钻水里去不上来了!按说这夜行游女是有形体的鬼物,这一遭受了重创应当是躲回坟茔地里头……这坟该不会是在水下吧!”
“水里头咋修坟啊?”赵月月惊道,“什么人家能把自家的先人埋到水里的?莫不是叫人沉塘了吧?”
赵月月一番好好像点醒了虎子一样,豁然开朗。这女人怀着身孕而死,才能化身姑获鸟,而又是会水,想必也是死于水中。鴜鹭树镇乡绅氛围浓郁,很多事情不报官,而是乡绅会馆或者是家中祠堂审判行刑。若说是说哪家未出阁的姑娘与人暗通款曲,亦或是已经为人妇的女子红杏出墙,被逮到了多半是要被浸猪笼的。
那这些形状不就和这鬼物全都对上了么?
到时候只要是化日光天,把这鬼物的尸身打捞上来,做一场法事,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虎子这边想的倒是挺好,却被一声高呼打断了思绪:“两位大神!不……不好了……诈尸啦!”
回头望去,是一个汉子,拎着火把跑得气喘吁吁从远处追来,见了两人背影便是高声呼喊。
虎子和月月赶忙迎上去。虎子扶住那人,伸手在他檀中穴一点,向下半寸,再是一拍了一掌,那汉子连连咳了几声,面色好了许多,气也喘得匀了。虎子便是问:“那里诈尸了?出了什么事情?”
那汉子一拱手:“二位可是快跟我回去,那些孩子的尸身,全都诈了尸了!”
这还了得!虎子转头对赵月月吩咐:“我先去一步,你快点跟上。”说完话抬腿便跑,在这林子里三两下便是寻不到了踪影。
赵月月这边没了仙家附身,自然是不能施展那轻身的神通,拽了那前来寻他们的那个乡民一把,也是急忙忙向着来时路跑了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说回到赵月月和虎子追着那夜行游女奔了湖边,这林子里可是没得了消停。
见了赵月月的本事,这一众乡民无不惊叹——这简直活神仙一样!可是除了惊叹还有事情做,那挂在树根上的孩子的尸身也得解下来带回去不是?那赵月月和虎子走了没多久,乡民们便是出入了几趟,顶着恶臭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孩子的尸身从地洞里抬了出来。因为虎子特意嘱咐过,所以动手的都很是轻手轻脚,这六具尸身,竟然是无一损毁。
这六具尸身摆成了一排,从大到小排列的整齐。一个耐得住味道的汉子蹲在了最大的那个孩子身边,向着人群喊:“家中丢失了娃娃的,来认认人,也好落了祖坟里!”
这话说得人心里头好是不痛快,但是也是实话,也是无奈。那汉子看着长得糙,却也是个慈悲心,看着那孩子肿胀得不像话的尸身,眼泪竟是流了下来:“多可人的孩子啊?怎么就是被那妖精盯上了呢?”
说着便是要去整理一下孩子粘了草叶的顶心发,手刚伸到那孩子脸前,却只见那尸首竟是张开了双眼,青蛙一样凸出来的眼珠一转,盯在那汉子身上,再而抬身张口就咬,死死啃在了那汉子的两根手指上!
被死人下嘴咬住了手掌,那男子也顾不得悲悯这孩子的遭遇了——他本是蹲着,受这一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嗷嗷”乱叫着甩着自己的手,紧接着一脚蹬出去,踹在那尸身的肩膀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这尸身应当是最早被窃去的孩子,现在已经腐败成了膨相,肌肤纤薄如纱,哪里经得住外力打压?被那汉子一脚踢上,直接就爆了开来,一时间肠子肚子连带着腐败了许久的尸水,淋漓得到处都是,那男子首当其中,被溅了一身!
这尸身爆裂开来的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周围人远远散出去了一圈!那股恶臭这一回也变得愈加的浓烈了,不少人直接呕出了东西来。
那离得最近的汉子也顾不上疼,伸手抹去自己脸上沾着的半块肺头,连跪带爬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高呼:“诈尸啦!诈尸啦!”只是这一身恶臭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有人躲避。好在他也不是要寻个人扑上去,跑得微微远离了那一个圈子,才是跪在了地上,捂着手哀嚎。
这事情还没完!那被踹得变了形的尸身本是扭扭巴巴地倒在了一边,可又偏偏是十分勉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顶着一身破烂了的皮囊,拖着还连在腔子里的脏腑,歪歪扭扭地朝着人群走。
它自己起来了还不算,那地上的尸身,一个接一个的活动了起来!最小的那个还没长得会走路,确仍是趴着向人群靠近!
之前那夜行游女虽说是恶形恶相,但是乡民们有胆子向它投掷石块火把,这一回爬起来的是孩子们的尸身,却是让这些乡民骇破了胆,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倒是那些孩子行动得极慢,它们走一步,乡民们就退一步。
谁也不敢做大声,生怕惹得诈起来的尸身怒了。
可这些人越是退,心里就越是不安生。人那,心里不安生的时候要么是自己憋出毛病来,要么是给别人带来毛病来,没有走得脱这个理的。退了几步,终于是有一个乡民耐受不住,高举着手里的哨棒就扑了上去!
他也怕被喷溅一身的尸水内脏,没敢去打另一个已经膨起来的尸身,直接挥着哨棒打向了一个小一些孩子的尸首。本就都是步履蹒跚的样子,被当头敲了这一棒子,那尸身直接栽倒在地,又是好半天才爬了起来。那提着哨棒的也是一愣,未曾想到对付诈尸的孩子这么轻松。
这一下可好,有了前头的人先动手,自然是有被壮了胆子的后来人!有呼号着“是爷们儿的就跟我上”一类的话,便是冲了上去。
一时间上去了十来号人,乱作了一团!好多人也是混乱之中被咬了几口,混不当个事情。也不知是哪个下手重了,另一具巨人观也是爆了开来,淋得当场的人满身脏臭的尸水!
待虎子赶到的时候,那六具尸身都已经是被捆缚了,拿着腰带或是干脆用脱下来的上衣,一个个绑成了四马攒蹄的样子。眼见得这番景象,虎子汗直接湿透了背心。他大喊了一声:“胡闹!”
他这话刚喊出去,就是见那最先被咬了的汉子栽倒在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身子抖得好似是抽了羊角风一样!
虎子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步,自背上解下刀鞘拎在手里,照着那汉子背脊一敲,让他没了声息。胡八爷也是愣住了:“这……小道长……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中了尸毒了!”虎子两条眉毛都快立起来了,“刚才被咬了的,沾了那血水的,有一个算一个,想活命的都赶紧过来。别人都离远点!”
人群里一阵骚动。“尸毒”!听着就是好吓人的名号,这个小道士的本事可是都见识过的,他说的话哪里有一个敢不相信的?刚才但凡被咬了、沾染尸水的无不是三魂丢了七魄,肝胆都拧到了一起。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不一会儿就是有十几个人被晾在了那里,周围闪出了一片空场。
虎子甩出了三张道符,也不知道是手上的功夫还是施展了什么法术,三张符纸飞出去,都是笔直插进了地下一小段,围成了一个阵势,将那些中了尸毒的人圈在了里面。
反复确认过再无缺漏之后,虎子却是向后退了一步,于指尖划了一点血在苗刀上:“以血为凭,号令八方恶鬼,以阵相守,固在世生魂;敕令六丁神,牧守大阵;敕令六甲神,抵御阴风。急急如斗宿飞廉之律令,号风散阴。开!”
三张纸符都是直立了起来,平地里刮起一阵风,那阵法里的众人却是一个个开始七扭八歪,不多时全都躺倒在了地上。
虎子这边散了风,那符纸也是燃尽了。
正在这时,赵月月和前去通传的人也是赶了回来。虎子长吁了一口气,对赵月月说:“要说斩妖除魔是我的本事,可是这些人是中了尸毒,我手里没有药材和符篆,只能是压下去。还得是你请仙出手,给他们拔毒。”
“好,我来!”赵月月见了眼前这一幕,也知道是没什么时间解释,直接应承了下来。
她这一回插了一炷香在地上,伸手一指,那香无火自燃。赵月月微闭双眼对着那柱香拜了一拜才开口:“弟马赵月月,恭请医门教主白武玲上身!”那香燃了一会儿,火头忽然一窜,再见赵月月打了个摆子,已经是变了个模样。这一回容颜未改,却是两手变得纤长了不少,双眼里燃了两团豆大的青色火苗。
她俯下身蹲在了一个中了毒的人身边,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又是无端风气,但见丝丝缕缕的黑雾从伤口里渗出来,在赵月月的引导下流进了地里。
大概是半柱香的功夫,那人微微转醒过来,原本青紫色的伤口也是流出了鲜血来。
虎子见赵月月处理的得当,也就是不再去理会。而是提着刀走到了这些孩子的尸身边上。虽是一个个被捆了个四马攒蹄,可是这些尸身仍旧是不安生。
胡八爷小心翼翼凑了上来:“小道长,这些孩子,可该是怎么办?”
虎子掩着鼻子瞟了胡八爷一眼:“真没别的法……还得是我动手。您让开一点,给我留个地场。”
胡八爷点头称是,转过身退了几步。待他再回头,只见得虎子快刀一扬,把一个孩子的头颅劈做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