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琳琅来到潋滟山庄这些时日，还是初次听说张让这一号人物，但见他不过三十来岁，面上仿佛抹了一层锅底灰，没有一丝情感的表情，就像一块石头。
和小墨儿坐上马车，不禁偷偷地问小墨儿：“那位张五叔到底什么来头？”
“爹爹从前身边有五个武师，唤作‘温良恭俭让’，张五叔名唤张让，排行第五，如今只在老祖宗身边伺候，但素来不与府里的人打交道，性格怪癖得很，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水琳琅讥诮地说：“想不到，潋滟山庄之中，也有你害怕的人。”
“娘子，你是不知道，府里的人都说，张五叔是黑煞神转世，他还吃人肉呢！”
水琳琅一惊：“吃人肉？！”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都是这么传的。”
水琳琅越来越觉得潋滟山庄处处透着诡异，有着太多让她看不透的人，比如青园的赵姨娘，比如关在铁牢房里的那个老汉，比如日迟轩的燕子斜，还有，今天随行的张让。
小墨儿第一次接手生意，必须熟悉一下环境，先行到了袭人斋，是个门面不大的香料铺子，一个半老徐娘的妇女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
“哟，叮当，你可算来了，小少东家呢！”小墨儿要接手袭人斋的事情，苏老爷早已传下话来。
叮当从马车上扶下小墨儿，水琳琅自己跳下车来，叮当介绍：“少爷，少姨娘，这位就是袭人斋的掌柜花大娘了。”
小墨儿拿出紫晶眼镜戴上，又将象牙骨折扇打开，大摇大摆地走入袭人斋，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装出一副视察工作的派头。
“花大娘，店里都有一些什么香哪？”
“少爷，你别客气，叫我花大脚就行了。”
小墨儿将眼镜轻轻往下摘了一些，目光从眼镜框上方落在花大脚石榴裙下的一双大脚，惊叹：“好一双大脚！”
花大脚忙将脚收了进去，尴尬地说：“少爷取笑了。”
水琳琅小的时候，也没怎么裹脚，因为一旦裹脚，就不能习武了，只道小墨儿旁敲侧击，连她一起取笑了，愤愤地瞪他一眼：“你要喜欢小脚，叫夫人给你再找一个罢了。”
“这位想必就是少姨娘了？”
水琳琅点了下头：“我叫水琳琅。”
小墨儿想到水琳琅也是一双大脚，他也不知大脚、小脚又有什么大不了，只见水琳琅生气，忙道：“大脚好啊，大脚的女人贤良，我就喜欢大脚。”
“哼，怎见得大脚的女人就贤良了？”
“前朝的马皇后不就是一双大脚吗？但是马皇后辅佐太祖皇帝平定天下，治理后宫，井井有条，可不是贤良吗？”
水琳琅暗暗欢喜，脸上却不表现出来，没好气地说：“算你说得有理。”
花大脚满面堆花地笑：“是哩，是哩，还是少爷有见识，连马皇后都搬出来了。”
“花大娘，你跟我们说说，店里的情况吧！”
花大脚请了众人到了后堂，坐下，奉茶，说道：“袭人斋的香料总共分为两类，一类是敬神祭祀之用，一类是清净身心之用。”
小墨儿：“就没有女儿家抹香香用的吗？”
花大脚：“少爷说的……不会是胭脂水粉吧？”
“也不全是，但也差不多，总之就是女儿家用得着的。”
“胭脂水粉的香料，和咱们卖的香料，不是一种门类。”
小墨儿突发奇想：“不如袭人斋也改卖姻脂水粉吧？”
花大脚心想，原来这小少东家是个完全不知市场的银枪蜡头，笑道：“少爷原是第一次接手生意，原是不知这里头的门道。姑苏乃是繁花似锦之地，满大街都是卖胭脂水粉的地方，所谓物多价贱，而今卖胭脂水粉也得不到几个利钱。何况，咱们姑苏还有一个香粉世家，是在周庄的玉烟坊，原是当年沈万三手下的一个伙计，手里握有沈家香粉的秘方。他家做的胭脂水粉，如今世上，无人能及，咱们要和他抢生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倒是听说过玉烟坊，果真有这么厉害吗？”
“最厉害的是玉烟坊如今的坊主，叫做申湘裙，是个研香能手，她又是越国公的义女，不论官场、商场，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小墨儿默默念着申湘裙的名字，又问水琳琅：“娘子，我总觉得申湘裙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你有没有听过？”
花大脚笑道：“少爷听说过她的名字也不奇怪，这位申姑娘可是一等一的人才，向她求亲的王孙公子，可是络绎不绝，但是都被她一一回绝了，因此在姑苏城内名声大噪。”
“噢，这等奇女子，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
水琳琅瞪视着他：“你想怎么见识呀？”
小墨儿急忙赔笑：“娘子，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吃醋嘛！”
“谁……谁吃醋了！”水琳琅抬手就要赏他一个爆栗，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敢造次，本是他们郎妾之间的打闹，要是被多舌之人胡乱编排一通，对自己和小墨儿的名声都不好，何况，小墨儿第一次接手生意，可不能让他失了面子。
水琳琅讪讪把手放下，说道：“你是来了解情况的，别扯那些没用的话头。”
又问花大脚：“袭人斋就你一个人打理吗？”
“还有一个庄老头，不知少爷和少姨娘今日造访，一早他就带着两个小幺儿出去采办，约莫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里一天能够卖出多少香料？”
“这个没准，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我去拿账本过来，少爷和少姨娘看看就明白了。”
花大脚转身到柜台拿了账本出来，说道：“这是这一个月的进出，少爷和少姨娘请看。”
水琳琅拿着账本仔细翻阅，小墨儿无聊透顶，伸了一个懒腰，看到张让站在身后，就如一根木桩似的，心里就有一些不大自在，挪了一下位置，又朝叮当招了招手。
叮当附耳过去，小墨儿说道：“这么干巴巴地坐着，好生没劲，咱们出去寻个乐子。”
叮当说道：“少爷，你且忍耐一些，如今咱们都能出来了，以后还怕没得玩吗？”
小墨儿只有忍耐，水琳琅一边看着账本，一边询问花大脚袭人斋的巨细情况，小墨儿怏怏不乐，也不知水琳琅哪里来的那些问题，他是东家，虽说接手生意，但是具体打理生意的还是底下的人，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