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盏青花瓷三才杯被砸得粉碎，丁妈急忙吩咐两个丫鬟收拾了去。
“夫人，那老婆子是个粗蠢之人，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
冯夫人怒气填胸：“我本有心抬举她，她竟不识好歹，跑到老爷面前去告墨儿的状！”
“好在这一次只是被关了禁闭，没挨板子。”
“丁妈，你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丁妈也算潋滟山庄的老人了，陪着冯夫人走过风风雨雨，自然晓得冯夫人说的利害。小墨儿正在紧要关头，苏老爷尚未决定他的去处，到底让他打理哪里的生意。这个时候，又生出小墨儿殴打下人的事件，苏老爷必定觉得小墨儿冲动莽撞，行事不够稳当，不知克制，难当大任。这么一来，也就不敢将要紧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了。
“夫人，奴婢又何尝不知其中的利害，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生气也无济于事，没得坏了自己的身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琳琅的事，老爷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我刚才偷偷问过老禄，老爷刚刚见了四爷，只交由四爷全权处理此事。”
冯夫人越想越气：“他也是多管闲事，在这最紧要的时候，查什么私通？”
“先是司徒婆婆去到老祖宗跟前嚼舌，老祖宗交代下来，四爷这才没奈何要去调查。”
冯夫人咬牙切齿：“这条老涎虫，越老越不知趣，等到风头过去，叫她不知道怎么死的！”
“夫人，少姨娘一事，咱们是不是要插手？”
“本来似这等不知死活的丫头，死就死了，也没什么打紧。但是，偏偏竟是因为私通，她是我从西北找来的，出了如此伤风败俗的事，家门受辱，老爷心里必定怪我察人不明。恨就恨在此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在一起，老爷对我和小墨儿的印象可就越来越差了。”
“但是如今证据确凿，想要为少姨娘开脱，也是不可能的了。”丁妈知道冯夫人素以利益为重，就算水琳琅做了对不起小墨儿的事，但是只要能够转化为有利形势，冯夫人也会想方设法为她开脱，待到事后，再慢慢地找水琳琅算账。
“既是老祖宗交代下来，咱们又没有把握为其翻案，唯有静观其变。”
……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水琳琅伺候小墨儿先行上床，自己只是坐在床前，望着灯火发呆。
小墨儿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摆：“娘子，睡吧！”
“你先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不嘛，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的。”
水琳琅只有脱了外面的衣裳，钻入被褥，说道：“从前，你没认识我的时候，不也都是一个人睡吗？”
“不一样的，如今我已习惯你睡在我身边，倘若有一天你不睡在我身边，我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水琳琅暗暗叹息，如今生死难料，像潋滟山庄这样的人家，草菅人命本就没有什么稀奇，何况她还背了一个不贞的罪名。凡是体面的人家，对待此类事情，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因为关系门风问题，处置自然严厉。
她，只怕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她有太多的不甘，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小墨儿。
不知不觉，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混世魔王，早已成为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伸手轻轻地搂过小墨儿，柔声说道：“小墨儿，你要学会自己长大，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的。”
“你为什么不肯永远待在我身边？”
“不是我不肯，只是如今的形势，我必定凶多吉少，你要答应我，纵使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当为了我，好吗？”
“不好。”
水琳琅板起了脸：“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
“倘若你死了，我就是化成一缕青烟，也要追随你去的。”小墨儿倔强地梗着脖子。
“又胡说了，皮又痒了是不是？”
“古人云：得辞比目何辞死。我若能与你死在一处，也不枉咱们的情分了。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纵使情深似海，缠绵悱恻，也不能死在一处的。咱们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若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也不是上天眷顾吗？”
水琳琅瞠目结舌，你妹，这么强悍的逻辑，叫她如何应对？这家伙是不是读书读傻掉了，生死与共，这四个听起来似乎很浪漫，但做起来可是一点也不浪漫。
“你不怕死吗？”
“只要能够和你死在一处，又有什么可怕的？”
“像你这种人，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到时阎王君会拔你的舌头，又会将你掷入油锅里炸，你怕不怕？”
小墨儿素来害怕鬼神，果然打了一个寒颤，惊惶地望着水琳琅：“我做的坏事，阎王君真的会知道吗？”
“当然，阎王君明察秋毫，生前所做一切，死后一丁半点也逃不过去。”
“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的，想来阎王君也会网开一面的吧？”
“阎王君铁面无私，对谁都不会网开一面的。”
“不行不行，明天我要叫叮当烧大把大把的银票到地府，等到咱们到了下面，也好上下打点一番，阎王君纵然高风亮节，但他手下的一众小鬼，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想来也是需要花差的，咱们这些银票可就派上用场了。”
水琳琅惆怅地望着小墨儿：“哥，你真行，果然秉承你们苏家的门风，什么事都可以用钱解决，你们在阳间行贿赂，到了阴间还想来这一套，岂不闻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岂不闻财可通神吗？”
“你！”水琳琅每逢说不过他，只能使用暴力，一个膝盖撞到他的小腹，差点没把他的晚饭给撞出来。
“欸，下手……不，下脚这么重，你想打死我吗？”
“哼，你反正要陪我一起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小墨儿忽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水琳琅奇道：“什么大事？”
“咱们不是要死了吗？可不是要留下一封遗书吗？”
水琳琅心中凄凉，想到远在西北的父母，自然不会料到她在潋滟山庄的变故，虽然父母对她并不怜惜，但终究将她养育成人，如今亲恩未报，自己就要遭遇非命，好歹留下只言片语，交由耘姑和朱薙带回长风镖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