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居然跟他之前承诺的一样，不是来找颜瑜麻烦的。他说完了那一大段话，整个人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也用光了所有的勇气，他半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跟绷紧了的头发丝一样，“谢谢你们让我说完……我现在就走，不继续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他摇摇晃晃地转身，拖着断腿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姜成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他偏头看向拐杖旁的地毯，颜瑜不知道他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还是觉得无法面对自己，“要是过两天，我妈真的来找你们……你们就跟她说实话，直接给她个痛快吧。我知道那个人把钱捐到美国了，这么长时间了，估计早就花完了……到时候，你们跟她直说了吧。她就算真的因为这个，从泽水集团楼顶上跳下来自杀，我也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其实想想，她要真死了也挺好，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是你把照片寄给他的吗？”颜瑜看着姜成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外，慢慢地转头看向方越泽。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疑惑、没有责备、甚至都没有好奇，要不是她张嘴了，方越泽都怀疑这句话是不是从她嘴里问出来的。
“你觉得是我吗？”方越泽眉头微皱，脸上挂着堂皇的微笑。
他当然理解颜瑜问他这个问题的理由，毕竟他有足够的理由跟能力做这件事，颜瑜怀疑自己无可厚非。可问题是理智的理解，并不代表情感上不会受伤，他的内心对于颜瑜在自己跟姜成之间，放弃自己而选择相信对方，感到微末的不甘。
颜瑜揉了揉鼻子，她脸上那隔绝了表情的面具骤然粉碎，她摇了摇头，头发小调皮一样地扫过方越泽的前胸，“你不会，这实在是太下作了，你绝对不会这么做。”
“绝对？”方越泽没想到颜瑜会使用这么有把握的词语，“你才认识我几天，居然就敢这么肯定？也许，更下作的事情的事情，我也干得出呢。”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就因为自己问了一句，就‘傲娇’起来了，方越泽绝对算是个猫科动物。”颜瑜在心里吐槽，不过猫科动物炸毛了，她现在要好好捋一捋毛才行。
“我百度过你，”颜瑜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她借着整理手里的那几张偷拍照来掩饰，“泽水集团发展了这么多年，你在所有的竞争中都选择直面对手，赢也要赢得漂亮，输的话更要坦荡。在背地里动手脚，可不是你的作风，你不可能因为我改变你的原则，你说过的，我还记得。”
“可是我到底还是为你改变了一点不是吗？不过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那么问……”方越泽还没说完，就已经明白过来颜瑜是在“耍”自己，她哪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她是在“报复”自己刚才的欺骗，这个认知反而让方越泽真正地轻松起来。
“没有为什么，”颜瑜狡黠地看着方越泽，“就是想问问，不行吗？”
“行，”方越泽一把抱住颜瑜，两只手捧着她的脸揉来捏去，眼睛里满满都是温柔爱意，“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刚才注意到这边事态发展的人，不少还等着看“好戏”呢，两男争一女，还有比这个更精彩的吗？结果没想到两个人居然毫无嫌隙地腻歪了起来。何易兮本来还有点紧张地站在一旁，怕他们两个闹出出什么事情，现在他只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并且对于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却还是被虐狗的遭遇表示无语。
宴会厅外，姜成一步接一步地走着，他拒绝了所有好意的帮助，一直走到左腿都开始抽筋了，才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急促地呼吸着，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宴会厅，距离已经够远了，只能看到璀璨闪烁的灯光。他看了脚下的地面，还不算太脏，他索性把拐杖一扔，就直接跌坐了地上。
“这真特么不是人干的话。”姜成累得不行，他想起刚才在方越泽面前说的那些话，就打心眼里后怕。他在颜瑜眼前的癫狂一半是演的，一半纯粹就是吓的，“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他在心里嘲讽着自己，“何菲菲你最好说话算数哦，不然我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跟你没完！”
昨天晚上，肖伊给他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她的语气几乎是惊慌失措的。这让姜成觉得特别诧异，因为之前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没有这样过，说话也是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的，姜成拧着眉头，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方越泽把你交给媒体的偷拍照片都截了回来，是吧？”姜成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方越泽好歹也是个集团总裁，想要做到这种事儿估计有点难度，不过也难不到哪里去。
“你现在天天躺在床上，人是已经废了，脑子也跟废了吗！”肖伊在电话里劈着嗓子骂他，她现在觉得自己找了姜成做帮手，是整个计划里最大的败笔。这个蠢货完全意识不到，方越泽把照片还给她意味着什么。
“方越泽在警告我们，他什么都知道，但是碍于颜瑜的情面，这次不跟我们计较，可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那不就是说还有一次机会嘛，”姜成搞不懂肖伊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那个方越泽，跟方越泽比，他们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撕破脸的话，泽水集团受到影响，董事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他们这种小人物最多被人戳戳脊梁骨，不痛不痒地骂上两句，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肖伊简直要被姜成的反应气得爆炸了，“你以为从媒体手里拿回这些照片，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吗？他是方越泽，是那种偷拍一张照片，刊印出来就能让杂志销售翻上几倍的人物。他的女朋友涉嫌跟其他男人有染，这种级别的大新闻，对那些媒体来说，是拿一座金山也不会换的好东西。可方越泽居然一个都不少地把所有照片都截了回来，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这意味什么！你这个蠢货知道吗？”
肖伊把话说到了这里，姜成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吓傻了吗？给我说话！”肖伊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她手里的蝴蝶刀早就被她扎进了眼前的桌子，半寸厚的实木桌面被彻底扎透了，“你真应该庆幸自己现在不在我眼前，不然我一定会帮你把脑袋打开，亲手帮你把那里面的水都倒出来！”
“肖伊，你……你先别生气，我就是有点反应慢，你知道的，”姜成结结巴巴地说道，“……说明他人脉很广？”
“人脉？这是人脉能办到的事情吗？这是势力！他有着通天的势力，他能让那些媒体彻底放弃自己的权益，只为了不得罪他！”肖伊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知道方越泽黑白两道都有所涉猎，却不知道却是如此地步，对他来说，只要他愿意，让自己跟方越泽消失，比拍死两只蟑螂还要容易。
对面的方越泽这下似乎真的吓傻了，他像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半天没听到呼吸的声音。肖伊稍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愤怒，生气没有任何用，她要快点冷静下来，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她要在三天之内把钱搞到手才行，不然就太晚了。
“没吓晕就抓紧时间给我溜出来，我们得……”
“你是颜瑜的那个闺蜜吧？”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肖伊诧异地把电话拿到了眼前，没错，这还是姜成的号码。
“你是谁？”肖伊没有马上挂断电话，她从那个女人的声音里感受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我是谁，你应该猜得到啊，”对方说话的语气是上扬的，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仿佛跟你说话已经是多大的恩赐一般，“你比我想得蠢得多，难怪你们两个想的对策都那么愚不可及。”
“你是何菲菲。”除了她，肖伊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看来你比姜成强，起码还不算是无药可救，”何菲菲拿着姜成的电话，慢慢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其实按照医嘱，她最好不要下床活动，可是没办法，现在这个难得的好时机，她可不想错过，或者说被姜成那个白痴跟电话另一头的小贱人一起毁掉。
“你找我，想要做什么？”肖伊没跟何菲菲打过交道，但是在姜成的话里，何菲菲是个脑回路异常的变 态。她痴迷方越泽，却跟盛嘉言搞在一起，而且还亲手打断了姜成的腿，就只为在发表会上剖白对于方越泽的爱。
“找你聊聊天，不行吗？”何菲菲垂了垂眼睛，站在她旁边保镖模样的男人赶紧把一床雪白轻柔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跟姜成上 床是吧？”她说着看了眼被几个保镖围起来的方越泽，他的嘴巴上被贴了封箱子的黄色胶带。没办法，自己实在是讨厌他那个愚蠢又聒噪的声音，“就他的水平，你不觉得不尽兴吗？还是说对你来说，这种水平已经足够了呢？”
“何小姐，没别的什么事儿，我就挂电话了。”肖伊没有忘记，从法律上说，何菲菲还是姜成的合法妻子，她是绝对不会在可能会被录音的前提下，承认跟姜成之间关系的。
“不喜欢这个话题啊？好呀，那我换一个，”何菲菲也不纠缠于之前的话题，她甚至是兴致勃勃地切换了话题，“你想要钱，是为了救你爱的那个男人是吧？”
何菲菲虽然看不到肖伊的表情，但是对方突然停滞的呼吸让她的心情异常愉悦。
“你为什么会知道？”肖伊虽然尽可能地控制，但是何菲菲还是从传过来的声音里听得出她明显的震颤跟动摇。她一定以为自己的这个秘密隐藏得很深吧，被这么突然公布出来的打击，一定很沉重，何菲菲最喜欢这种场面。
“我怎么知道的无所谓，”何菲菲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更加愉悦了起来，她甚至忽视了她小腹的隐隐作痛，“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没多少时间了。最多……就一个星期了吧，你要是再不准备好钱，他的右手就要被人砍下来喂狗了吧。我听说他还会拉小提琴，手断了可就太可惜了，现在跟我说说把，你到底需要多少钱？”
肖伊虽然很想说一句，“这特么的关你屁事，”但是她不敢，何菲菲问出这句话，意味着她能够给自己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肖伊当然知道这个可能很渺茫，可就算是这样，这也已经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求助颜瑜？肖伊早已自动屏蔽了这个选项，她做不到，因为她早就站到了颜瑜的对立面。坏人嘛，就要坏到底，想要重新装回好人？已经不可能了。
“两千万。”肖伊觉得这个数字一说出来，就已经要压垮她的脊背了。
“两千万？”何菲菲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就为了这么点钱，你们居然绕这么大的弯子，直接来找我不就好了吗？”
难道她真的准备帮自己？肖伊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跟她对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还能是什么意思呢？”何菲菲觉得肖伊的问话实在是太滑稽了，“我可以给你，毕竟这点钱我还是拿得出的。”
“你想要什么？”肖伊知道这两千万不会是白给的，“想让帮你杀了颜瑜？我不能答应你，我不会傻到……”
“杀了颜瑜？你为什么以为那个贱货在我这儿会值这么多钱？”何菲菲像是听到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她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得手机都掉到了地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