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鲜嫩时,有不少人表白、暗示爱我。我诧异地看着他们:你爱我什么?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满脸的羞红紫胀流泻着青春的真诚。在遭遇狂轰滥炸时,我差点冲口而出:只要不说喜欢我、爱我,我就答应做你们的普通朋友。
一次聚会,一个刚刚介绍认识的男人,研究地看着我,嘲讽地问,你为什么要整副眼镜戴着?我认真地回答,我不识字,弄副眼镜戴着装斯文。如果他懂得戴眼镜的苦衷与无奈,断然不会开此黄腔。
有次在饭桌上,一个男人狂妄地叫嚣,戴眼镜的干杯,没戴的喝一口!我笑吟吟地问,我们的眼镜怎么戳着你的眼睛了?让你发出如此强烈的抗议?他抬头发现半桌的眼镜烁烁闪光,站起来自己罚酒三杯,才压住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这位老兄总算懂得众怒难犯的道理,没有出更大的洋相。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经历的累积,我知道无论是知识、人生、性格还是感情,懂远远比爱重要。
一度时期,一个校友老是打电话诉说相思之苦,口口声声说着爱我,酒醉时甚至痛哭流涕地说,因为我,他的人生被禁锢在地狱中。我开始耐心地向他解释,隔开漫长的20年,我在一场场变故中改变了许多,他已经无法懂我,爱更无从谈起。说得急了,我甚至用虚妄的下辈子来安慰他。他一遍遍重复着要来看我、让我去看他、他准备离婚。我对同一个问题再三回答厌倦了,就要了他的QQ号,说在网上和他多聊聊,彼此交换别后的境况。开始是我上网时他不在线或忙于工作,之后他说文字显得冰冷生硬,他热衷于电话里表情丰富的诉说,常把我从美梦中惊醒。我只得一休息就关闭手机,他质问几次后,渐渐就“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后来看见他在线,我打招呼他也不耐烦回答了。
另一个校友,经过层层关卡才问到我的号码,建议我接通宽带网上聊。那段时间我工作忙,很少能坐在办公室里。偶尔打开电脑,总能看见他的留言、鲜花、咖啡、蛋糕,犹如一首小夜曲,让我感到轻松、欣慰。有时忙中偷闲聊几句,他传递来的是浓浓的关怀和牵挂。
2011年3月底,我去丝绸之路旅游,在西安见到依旧年轻、英俊、爽朗的他。他看着我们的大团感叹,没想到你们这么多人!接着紧张地问,你们班的同学知道我来接你,会在背后议论我吗?社会已进入想尽千方百计炮制绯闻的21世纪,他居然还在担心别人会背后议论他!看着他那落伍的样子,我好笑地说,怕议论你别来啊!他满怀柔情地说,这些年我一直想见你!我故意逗他,你已经见到我了,趁我们班同学还没看见,赶紧走啊!他羞涩地笑着说,我不过说说嘛,你就当真赶我走!
由于飞机误时,同学们为我接风的晚餐迟至8点多才开吃。桌上大家争先恐后地诉说着现状和别后情况,没有人对校友的出现表示诧异,他方放下紧绷的神经,打电话叫来他们班那个当年天天往我们宿舍跑的女生。大家怕我旅途劳累,10点钟就散伙了,说让我好好休息。第二天,校友没有参加我们班到了一半多同学的聚会。第三天是星期一,只有自己当老板的同桌,陪我逛商场品小吃。下午快下班时,校友过来陪我和同桌洗脚聊天,请我们吃丰盛的饺子宴。校友说我变黑了,云贵高原的紫外线真是名不虚传。
走时校友送我一大袋土特产,在我千般阻拦下,才万分不甘地放弃买糕点、水果,让我带到火车上吃的念头。我的行李由此沉重起来,我肩背手提地行走在队伍中,感到有几分吃力,心里却被这份诚挚、馨香的情谊久久温暖着,在北方依旧严寒的气候中,享受着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景致。
在新疆见到同班的一个男生,提起葡萄干,他说要把新疆的土特产,每样买一份让我带回去。我怕拒绝无效,对他说旅程尚未确定,我一知道行程就打电话给他。我离开宾馆才打电话告诉同学,我已经到机场了,正在进行安检。同学遗憾地说,他准备开车送我去机场呢,没想到竟不能再次相见!
从新疆回来,我遭遇一个意外变故,犹如从炎夏直接进入冬天一样无法适应。原本计划一到家就动笔写的散文《春天出游》搁置下来,对盛情款待我的同学的满腔热情,也意外地冰冻了。校友问我路途见闻和感受,让我发几张相片看看。我三言两语、敷衍了事地回答,相片终究没有发。许是被我冰冻住,校友渐渐少了问候和言语。等我终于从这场劫难中走出来,恢复了常态,校友对和我聊天已失去了热情。再后来,即使他在线,我打招呼也是置若罔闻。
至此我悟出一个道理:假以时日,没有不能愈合的伤口,也没有坚持到底的情和无法遗忘的爱。他们根本不懂我,空说了半天的爱,最终渐次沉寂了。而一个人要懂得别人,那需要多少心血和经历啊!
在相互懂得的人之间,一个眼神、一束微笑,就完成了一次心灵的交流,用不着费那么多口舌和唾沫;他们不会说让彼此难堪的话,做让彼此下不了台的事,言行举止像双胞胎一样珠联璧合。可要懂得是多么难啊!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每个人都膨胀着过度的欲望,都在奋尽全力表现自己,谁肯静下心来看别人一眼、侧着耳朵听别人说一句话呢?懂得,成了人人心中期盼,而在现实中难以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