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山点了点头，说：“你等着瞧吧，我要让他现出原形。”
叶月霞跟着张凤山来到司令部审讯室。
刘成龙对张凤山说：“用过刑了，他们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张凤山说：“司令，我搬了一下救兵来，保准能撬开其中一个人的嘴巴。”
小林光一被带进来了，身上的西装破成一片一片的，嘴角还流着血，叶月霞扑了过去，抱住他说：“光一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小林光一刚见叶月霞时，眼晴放光，随即眼神黯淡下去，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张凤山怕刘成龙知道自己的秘密，便用日语说：“光一君，她并没有出卖你，我知道你们的故事，是我通知她过来的。”
叶月霞见小林光一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点了点头。
小林光一扭头也用日语问道：“你是她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张凤山用日语说：“其实她不叫张凤山，而是叫叶月霞，我才是真正的张凤山。她的父亲是我的老师，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明白吗…”
三个人用日语交谈着，刘成龙如听天书，他见张凤山能让日本人开口，还真应了兵书上所说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便乐观其成，不敢打断他们。小林光一表示愿意跟张凤山合作，并告诉他钞票的秘密。原来日本为了伪造中国纸币，榨取战略物资，制造国统区的通货膨胀，在本土设立了造假币的科研机构，又在上海设立了造假币的印刷厂，由日军参谋部直接指挥，其代号叫“杉工作”。参谋部指派第七课“中国通”山本宪藏大尉，聘请“造币专家”，研究如何伪造国民党法币并以大量假币充作收买汉奸经费，充当“开发事业”的资本。小林光一是学金融的，加上他学习过汉语，因此被强迫来到中国，负责监制假币的印刷。去年11月，假法币试制成功，在上海购买物品未被识破，但向银行兑换日元时，因假币太新，露了马脚，致使兑换失败。今年２月，山本宪藏要求对所有假币进行污脏处理，然后安排汉奸到国统区大肆购买物资。小林光一主动请缨，要求到文城实地调查假币的流通情况，然后进行评估，以便提高假币的印刷技术。山本宪藏同意了，并安排几个受过训练的“中国通”保护他。
小林光一的真实目的是来文城找到他的心上人，来到文城后，他租了一间四合院，让随从不要轻意外出，自己则整天混迹于学校、菜市、书店等人多的地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他在书店发现了叶月霞，也就是他的“凤山君”，便跟踪她来到一处巷子里。两人相见，叶月霞没想到他千里迢迢来到文城，又惊又喜。巷子里不时有人走动，叶月霞让小林光一晚上去码头相见。
后来的情况张凤山都知道了，那天晚上，叶月霞经过老街，刚好看见高文元就在前面，便跟踪了一阵，跟丢以后径直去了码头，没想到高文元来了个反跟踪，倒把她的秘密掌握了。
张凤山询问山本宪藏在上海的印刷基地，小林光一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张凤山大喜，说：“李小林，你是中国人民的朋友，谢谢你，希望咱们今后的合作愉快！”
小林光一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
叶月霞闻言，问道：“凤山，你打算怎么处治他？”
张凤山说：“当然是放了，不仅是他，连同他的随从也全部放了，这样他回去以后才不会引起怀疑，今后也才能更好的为我们工作。”
当张凤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刘成龙时，刘成龙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说：“好不容易抓了几个日本间谍，怎么能放虎归山呢？”
张凤山说：“这里面有个叫小林光一的人很重要，是日本的制币专家，咱们杀了他很容易，但日本人还会安排其他的人做这件事。现在他愿意和咱们合作，不如放他回去，这样他在那边才能发挥作用。”
刘成龙说：“这事太大，我不敢作主，这样，我向李主席请示，由他决定。”
张凤山说：“也好，但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对外透风，否则计划就泡汤了。”
张凤山送叶月霞回家后，来到戴长春饭店，他想这件事太大了，尤其是山本宪藏和他的假币印刷基地，对国家的经济形成了致命的威胁，必须第一时间向老魏报告，尽快获得省委的指示。
戴长春听完，微笑着说：“渔夫同志，你看谁来了？”
门帘掀开，老魏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魏？你怎么来了？”张凤山惊讶得瞪大眼睛。
“怎么，只许你们到庆安去，我就不能到文城来么？”老魏笑着反问。
“不是这个意思，文城太危险了，我担心你的安全。”
“难道比庆安还危险？这里只有国民党县党部和军统的人，而庆安则多了好几股势力，有日本人，还有南京伪国民政府的人，特务机关就更多了，有日本宪兵大队，有76号的人，也有军统的人。闲话就不说了，我这次来是调查假币的事，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最近安江抗日根据地也跟文城一样，涌进了许多不明身份的人，这些人持有大量的法币，大肆购买我们的物资。我们现在只能严格控制对外贸易，限制假币输入和物资输出。”
张凤山把小林光一透露的“杉工作”计划向老魏进行了汇报，老魏边听眉头边紧锁起来，说：“咱们要破坏鬼子这个计划，给他们来个当头棒喝，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
张凤山说：“最好抢在小林光一回上海之前，这样鬼子才不会怀疑是他泄的密。”
老魏不解地问：“怎么，你打算放了小林光一？为什么不让他帮我们工作，比如帮我们鉴定假币？”
张凤山把自己的计划对老魏说了，老魏听完，说：“你考虑得很长远，也是，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争取主动出击，我同意你的计划。至于山本宪藏和他的假币印刷基地，咱们鞭长莫及，而且我们在上海的地下力量薄弱，只有军统有能力捣毁它，现在周进对你盯得很紧，我建议你卖他这个天大人情，既可以达到我们期望的结果，还可以解除他对你的警惕之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张凤山早有此意，只是不敢擅自作主，现在有老魏支持，便马不停蹄地来到周进的驻地。
周进见他只身前来，说：“张大队长深夜造访，不怕我公报私仇吗？”说完，一挥手，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张凤山。
张凤山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在文城，想杀张某的除了日本人，还有就是你周站长，我既然敢来，就没把死字放在心上。不过，在死之前，得容我把话说完。”
周进的下马威不起作用，他见张凤山不吃这一套，只好命令手下把枪收起来，说：“张大队长，请问有何贵干？”
张凤山把得到的情报告诉了他，周进激动得一蹦三尺高，说：“张大队长，我马上向上级发报，你这次的功劳太大了，恐怕戴老板，不，总裁也会亲自来电嘉奖你的。”
张凤山不想自己被军统关注，说：“周站长，凤山岂敢贪天之功？这都是刘司令和你的功劳，至于我嘛，不图名只图利，到时如果上面有赏金，别忘了给我一份就行。”
周进心想商人终究是商人，眼里只盯着钱，哪有政治上宏大的抱负？不过也好，张凤山主动退出，这功劳就只有刘成龙和自己的了。想到这里，周进满口答应，说：“张大队长既无心功名，周某只好受之有愧了，你放心，赏金到时都归你。还有，今后如果有用得着周某的地方，周某定当投桃报李，为你两肋插刀。”
果然，这份情报引起了重庆高层的重视，军统局长电令上海情报站不惜一切代价捣毁山本宪藏的基地，同时通令嘉奖李鹤龄、刘成龙、周进，要求小林光一配合军统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小林光一等人被放了回去，查获的钞票被没收，理由是走私。
当天晚上，叶月霞按照张凤山的计划，从老街“文元堂中医诊所”路过，立刻引起了高文元的注意。他悄悄尾随着她，一直来到城西的乱坟岗上。
高文元见此处十分偏僻，是下手的好地方，但自从得知叶月霞是叶明义的女儿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内心矛盾极了，是杀她灭口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还是向她主动坦白取得她的原谅？高文元想到孙秀英，想到因自己而牺牲的同志，他觉得不能一错再错了，他要用行动来救赎。
“出来吧。”叶月霞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高文元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月霞的声音十分冰冷，说：“是我给你选的坟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高文元借着月光，看见边上有一座坟墓，碑上刻着“叶明义之墓”几个大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说：“叶老师，是文元害了你，文元百死莫赎。”
这一切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藏在墓后的张凤山。张凤山的计划是让叶月霞引出高文元，在他杀人灭口的时候将他制服，然后拿他的人头血祭叶明义和牺牲的同志。
叶月霞愣了一会，问道：“你是怎么杀死我父亲的？”
高文元把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张凤山从墓后闪了出来，气愤地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恩师？”
高文元把杨思诚出卖自己、宋铁军拿孙秀英和孩子要挟他、他一念之差当了叛徒如实说了，最后他说：“凤山，我知道你就是延安来的特派员，可惜我已经不是你的同志了。现在我全部说了出来，感觉心里舒服多了，也该上路了，到阴曹地府向叶老师和牺牲的同志们陪罪，来吧，给我个痛快的，只是遗憾没有死在鬼子手上，至少还能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
张凤山扔给他一把枪，说：“你自行了断吧。”
高文元拿起枪，对准自己的脑袋，说：“兄弟，你多保重，哥哥先走一步了。”说完，眼睛一闭，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撞针响过之后，并没有子弹从枪膛里射出，高文元又连续扣动扳机，一连串撞击声响起，他并没有脑袋开花、仆倒在地。高文元将枪扔在地上，怒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张凤山说：“你已经死过了，确切地说是死过六次，向被你害死的人赔过罪了。可是你就这样死了，以为他们能原谅你吗？你错了，你应该用行动来赎罪，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而不是像懦夫那样一死了之。”
高文元说：“谢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一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高文元走了，叶月霞气愤地质问张凤山：“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把他给放了？”
张凤山说：“要是让你动手，你敢吗？”
叶月霞哭了，说：“你是个骗子，说对我有个交代，却原来是演戏给我看。”
张凤山安慰道：“情况你都知道了，都是宋铁军这个老特务作的恶，高文元有悔改之心，他想以死来解脱，一了百了，可我偏不让他死，让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痛苦，这可比杀了他要解恨得多，你就等着瞧吧。”
几天后，张凤山收到戴长春的情报：据我党在上海军统组织的内线反馈，上海情报站一举捣毁山本宪藏的基地，并击毙其本人，当然，军统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周进没有食言，将上级奖励他的二十根金条全部给了张凤山，张凤山只取了一半，说：“兄弟之间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不是你，何来这些赏金？”
周进说：“兄弟已经沾你的光升了两级，现在是上校了，如果再平分这些赏金，岂不是太不讲仁义了吗？赏金你拿着，另外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要给你。”周进告诉张凤山，国民党政府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采取“以假对假”策略，下令军统局与美、英钞票公司合作，在重庆歌乐山建立一座伪造日本钞票的造币厂，从美国购买纸张和印制设备，挑选“中国银行”造币厂的技术精英，日夜精心制作，伪造日军发行的纸币，扰乱日伪统治下的财政金融。
张凤山说：“这下好了，咱们也要让鬼子付出代价，当初抢掠的东西连本付息的还回来，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鬼子会不会识破？”
周进笑了，说：“放心，我听局里高层说，戴老板已经从汪伪汉奸周佛海那里得到了日伪银行的印钞票版，在山洞里日夜赶印，第一批5万余箱纸币即将运到江西，其中有两百箱运到文城，这些钞票与沦陷区所流通的钞票一模一样，咱们只管拿着它们在鬼子那里大量购买黄金、棉纱、布匹等物品，你说这是不是绝佳的发财机会？”
事后还真像周进所说的那样，小林光一传回信息，这些纸币连日本的制币专家也难以鉴别，沦陷区通货膨胀，物资大量流失，鬼子的金融市场遭受重创。
国统区与沦陷区的假币大战，迅速波及到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主根据地。安江抗日根据地首当其冲，日军为破坏根据地金融，大批伪造了红色区域的纸币，肆意在根据地周围遍设推行假票的联络点，再利用汉奸伪装成商人或抗日根据地的工作人员，向抗日根据地抛出使用，收购土特产、山货、药材、土布等物资。还派出伪装人员，在集贸市场以查禁假钞为名，专门没收真币，推行假币，使抗日根据地蒙受了经济损失和物资损失。
老魏让张凤山联络小林光一，小林光一看了几十种伪造的纸币后，告诉张凤山假币的特点和识别的方法。
张凤山回来后不久，安江抗日根据地开展了一系列反假币斗争，每到场日，银行就将假币粘在布上，悬挂起来，进行宣传；组织人员在粮市、布市、汇票市等假币集中的地方进行巡回查缉，每发现一种新假币，便找出其特点，及时曝光，发动群众一追到底，跟踪收缴，务求人赃俱获，就地消灭；组织巡逻队，在边沿地带、游击区乃至敌后根据地，都进行严密的检查和缉拿，并明确奖励办法，千方百计堵塞假币向根据地流入的通道，有力地维护了抗日根据地的金融秩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