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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说你一天除了练剑还是练剑，有没有别的追求啊？”未浅幽一脸不爽地看着面前一板一眼练剑的黎叶。这是她认识黎叶的第三年，每天她来蹭饭时，黎叶只是在那儿单调地重复着练剑的那些动作，仿佛他从来不干别的事。
“你想让我干嘛？”黎叶看都没看她，淡淡道。未浅幽气恼地嘀咕道：“修炼狂就是修炼狂，真无聊！”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修炼。”黎叶停下了动作，有些感伤地道：“只是不想在面对一些事情时，完全无力去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死去。”
未浅幽一怔，道：“好吧……我懂了，你是想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诶，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家里只有一个顽固不化的死老头子，和一个云游四方不知所踪的师兄，偏偏这两人修为还死高，轮不到我去保护。所以呀，我就比较懒。”她嘻嘻笑了起来。
黎叶看着面前仿佛总是笑吟吟的少女，不由也微微一笑。自从大哥死后，他一直沉默孤僻地一个人生活着，然而就是这个突兀出现的少女将他心中的阴霾一点点化开。他很喜欢看她笑，因为她明朗的笑容总是有股特别的感染力，仿佛能让人遗忘所有的不顺忧伤。
“诶，不过你这么努力修炼，以后想保护的人中有没有我啊？”未浅幽眼珠一转，笑吟吟地道。“如果我有能力的话。”黎叶想了想道。
“其实你已经很不错啦，别这么没信心嘛。除了本天才你比不过以外，其他人都没你厉害啦！”未浅幽笑道。
“那你还让我保护你？”“哎呀，这可是态度问题耶，态度和现实是两码事啦。”“我觉得差不多。”“所以说你这个人实在太无趣，除了饭做的好吃真是没什么多余的优点。”
“那你除了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追求？”“讨厌！话说的这么直白干什么，反正总比你这个只知道练剑的强！”“我也不想这样，等我做完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就不练剑了，安安静静过日子。”
“怎么个过法？”未浅幽好奇地凑过来。“开一间饭馆？”黎叶不确定地道。未浅幽却是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可是你的贵客！”
黎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是某人貌似从来不付钱。”“哎呀，咱们什么关系，付钱太生分啦！”未浅幽理所应当地道。
黎叶默默地拿起放在一旁的剑，准备接着练。未浅幽顿时不爽地道：“喂，打住！午饭时间到啦，给我做饭去！”旋即她发现自己的口吻实在太像一位任性的小妻子，脸一红不说话了。
黎叶没半分察觉，只是无奈道：“时间还早吧？”未浅幽见他没反应，松了口气，旋即理直气壮地道：“我饿了。”黎叶拿她没办法，只好转身走向屋子，突然听到身后的未浅幽轻轻说了句：“黎叶。”
“干嘛？”他疑惑回头，发现少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色彩，似乎隐含着某种情感却又看不真切。未浅幽低头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你会不习惯吗？”
“没你天天吵我，恐怕真会不习惯。”黎叶半开玩笑地道。“过分！人家不理你了！”未浅幽气的一跺脚。
“这么小气？”黎叶耸了耸肩。“哼，就是小气！”未浅幽看也不看他，气鼓鼓地道：“还不给我做饭去！”黎叶明智地闭嘴，转身进了屋子，却没有看到少女一直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
就如同来时那般突兀，她离开得也没有半分征兆。
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她了，黎叶有些烦躁地将碗涮干净，发出很大的声响。他思索着她可能去的地方，却茫然没有头绪。他对未浅幽的了解少得可怜，以至于想要寻找她都不知道从哪找起。
但他终究无法静心呆在这里，所以他还是带上一些必需用品，离开了生活五年的蓝烟山。他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她，但他更不甘心傻傻地等在这里，因为他有种直觉，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世界如此之大，他茫然漂泊了很久，却不知不觉回到了当年的小山村，然而随着他的接近，一股血腥味越来越浓，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尸体，全是尸体。他仿若游魂一般走进了村子，愣愣地看着地上熟悉的面孔，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但眼前的景象却是血淋淋的残酷。
那是小峰……他说他要出去看看这精彩的人世间，看看雪原和大海，可是他却永远地躺在了这里，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黎叶麻木地看着村人的尸体，一幕幕画面犹在脑海萦绕，那些鲜活的面孔和嬉笑的话语恍若昨日，然而无论如何，他们都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黎叶缓缓走过一间间屋子，有些失魂落魄，直到他看见了叔婶的尸体，方才如梦初醒，沉默地站在原地。他脸色苍白起来，紧紧地攥着拳头，一股杀意在心中不断酝酿。
“这是谁干的！”饶是他一向冷静镇定，此刻也不由失去了理智，滔天的杀意覆盖了他的身心，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眸中却跳动着杀意的火焰。
“你知不知道永安村发生了什么事？”他直奔附近的城镇，随便找了一人问道。那人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赶忙道：“还能有什么事，三天前，红天宗许多弟子下山收贡品，凡是交不够粮食的村子都被屠了，永安村也是其中一个，真是惨啊……”
又是红天宗！黎叶只觉得自己的愤怒完全被引爆了，那人后面的话他完全没听进去，只是咬着牙冷冷道：“红、天、宗！你们都该死！！”
他没有半分停顿，直接冲向了红天宗的山门，一路杀了进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凭他此时神宗九段的实力，没有一位弟子是他的一合之敌。
突然，他感应到一抹熟悉的气息，不由径直冲向了红天宗的牢房，下一刻看见了一个气息奄奄、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
“叶，叶叔！”黎叶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男子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黎叶后眼中掠过一抹喜色，艰涩地开口道：“是，小叶吗？”
“叶叔，是我，我救你出来！”黎叶一剑砍断枷锁，走到男子身边，右手搭在他脉搏上，脸色却陡然难看起来。“咳咳，我已经，活不久了……”男子喘着气，眼睛却很亮，回光返照一般说道：“我儿子，还在地窖里，他，他就交给你了，拜托……”
“叶叔……”黎叶心中满是悲恸，眼前又模糊起来。即便他现在已经比当年强了无数倍，却依旧保护不了自己在意的人，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悲伤，但看着叶叔期待的眼神，他只能郑重地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他，请您放心！”
“如此……便好……”仿佛了却了所有的心事，男子露出欣慰的神色，艰难地道：“小叶……好好活下去……人，终有一死，不必，为我伤心……”他的呼吸渐渐微弱不可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最终再无半点生命迹象。
黎叶怔怔地看着男子的脸庞，依稀想起了儿时那个高大的背影以及温热的肉包子。他死死地抿着嘴唇，悲哀和愤怒已经到了极致，便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你……请你，帮个忙。”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浑身鞭痕，衣衫褴褛的女子正半靠着墙壁，费力地说着。她的周围竟全是尸体，都是貌美如花的少女，死状却无比凄惨。
“求你，杀了红天宗这些畜生，一个，也别放过！他们每个月，都掳掠来无数无辜的少女，但最终，都埋骨于此……我好恨，我不甘心……求你杀了他们！”女子咬牙切齿，神色疯狂，却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出一缕缕殷红的鲜血，却还是断断续续地道：“求你……”
黎叶心中猛然一震，最后的一丝迟疑善良消散无踪，他背着叶叔的尸体站起身来，沉声道：“我不会放过他们！”便不忍再看眼前的惨状，大步走出了牢狱。
……
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他从未杀过这么多人，所以他感到很是疲惫，一时沉默无言。
或许每一个人都该杀，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掉那些罪孽不重的人，他只知道从今日起，他不再是昔日单纯善良的少年，或许在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是将一个宗门灭绝的杀人魔头。
可是，他们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也不会向世人争辩什么。
他慢慢地下了山，慢慢地回到了小山村，到了叶叔的家中，在地窖里看到了一个熟睡的小男孩。他轻轻将他抱了出来，放在柔软的床上，轻叹一声走出屋门。
他麻木地将村人的尸体一个一个搬了出来，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将所有人都葬在了里面。
填好土后，他找来一块大石，认真无比地把它削平，又认真无比地刻上了几个大字“永安村人之墓”。
也许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可能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因为一些意外死去，这世间又有谁能预知明天？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墓碑，直至夕阳西下，清冷的月光洒满了林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