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还能清醒过来?”冥归略带点惊讶的声音突然响起。
黎叶此刻心间一片清明,仿佛拨开云雾重见青天,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畅通晓,也因此明悟了很多事情,闻言淡淡道:“你故意的?”
“我是那么缺德的人吗?”冥归想也不想就反驳了一句,但黎叶却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平静得如同冬日清冷的湖泊。
冥归在沉寂中似乎有些不自在,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嗯,我故意的。”
他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黎叶反倒有些诧异,但还是平淡地道:“设局引动我负面情绪的应该是昭宁,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具体目的。但你应该早就明晓这个结果,却故意放任事情发展,恐怕不是想看我笑话那么简单吧?”
冥归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嘿嘿冷笑道:“这不明摆着吗?你朋友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肯定也早就有所猜测,现在我可以直白地说,我之前的确是柳神殿的人。既然如此,我对付你这位轮回盘的新任主人,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道理是这样,但是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黎叶却依旧神情不变,淡淡说了一句。
冥归轻咳一声,有些费解地道:“怎么,被负面情绪冲刷了一回,你突然开窍了?之前你不是还挺愚蠢的么,什么事都不知道……”
虽然他说得风轻云淡,不置可否,但却是变相肯定了黎叶的猜测。所以他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说道:“之前被纷涌而来的事情乱了心绪,一直没能彻底理清,但我一直在思考,所以并非一无所获。只是趁着现在最清醒的时刻,将所有的线索串在了一起。”
“于是你得出了什么结论?”冥归状似不在意地说了一句,但隐隐能感觉到他的凝重与关注。
“再说吧。”黎叶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
冥归顿时被噎住,但很快就收敛了情绪,轻笑道:“就算你明白了一些事,但受你修为的限制,还是有很多的东西无法明晓,比如——现在我们的周围就有很多强者在看好戏,而且看了很久了,马上就会现身出来。”
黎叶微微一怔,的确,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他完全感应不到周围还有别人的存在。但他并未因此而慌张起来,只是淡淡问道:“你早就感应到了?”
冥归很随意地道:“当然。而且这种事一想就知道,昭宁既然费心布下此局,怎么可能悠悠然一走了之?至少得拉上众人一起来看看成效吧?”
“所以……你隐瞒了这么多事,只是想将我逼到绝路上,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与你合作?”黎叶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我这也是临时起意,既然误入了昭宁布设的局,多少得捞点好处吧?”冥归丝毫不以为耻,语气仍然轻松自在:“再说我可是拿自己的生命来赌博,万一你想不开选择死亡,咱们就算同归于尽了,可惜白白便宜了别人。”
“然而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黎叶依旧平淡地道。
冥归轻笑一声道:“我之前挺着急的,不过见你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我就不紧张了,现在的你不会不合作的。”
“我倒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黎叶不置可否地道,但却算是同意了冥归的话语。
“你想要带着你那些朋友离开陨仙海域,以后肯定会不止一次合作。”冥归随意地反驳了一句,又道:“现在要冲出重围,你就把你的道力散开吧。”
黎叶和冥归看似交谈了很久,但由于只是精神意念的交流,远比说话快得多,所以在外界看来,时间只过去了短短十几秒。
此刻,黎叶扶着石墙勉强站稳,与另一边的莫书两人遥遥对峙,气氛陷在死寂的沉默中,没有一个人打破沉闷。
但安静终究没能持续下去。在一片“咔嚓”的轻响中,虚空仿佛玻璃一般破碎开来,缓缓走出了几道人影。
当先那位身着威严的金衣,上面刻画着特殊玄奥的花纹,氤氲着厚重的威压,他的面目仿佛缭绕在模糊的云雾中,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相貌,只能感应到他冰冷无情、威严锐利的眸光。
其后是一名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看着十分豪爽伟岸,但也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再往后则是两个年轻人,除了昭宁之外,另一个正是黎叶曾见到过的那位龙映凉!
此刻龙映凉眸中神光闪烁,看了昭宁一眼,又看了看前方的黎叶,十分感慨地道:“竟然真的如此相像……难怪我之前怎样都分辨不出。”
“龙大人见笑了,我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借着我的身份偷摸进来,险些给圣国带来不可弥补的损伤。”昭宁轻轻一叹道。
龙映凉目光一闪,又道:“这个外界之人为什么偏偏模仿黎大人你呢?”
昭宁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怀疑之意,但却神色淡然,没有解释的意思。旁边那位粗豪男子则是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道:“正事要紧,龙州使倘若没有证据,就不要随意怀疑他人。”
“呵。”龙映凉只是轻笑一声,便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放在前方的金衣男子身上。
“这次你做的不错,若非你提早察觉端倪向我禀报,我还不知道会有外界之人混进圣国来。”那金衣男子先是表扬了龙映凉一句,随即淡漠地看向黎叶,似乎穿透了层层虚妄,直接看到了暗处的冥归:“唐趋,将他拿下吧。”
“国主过誉了,我也是先和黎大人核实了一下情况,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的。”龙映凉笑看了昭宁一眼,谦虚地道。
他言语间不卑不亢,虽然唐趋和圣国国主的地位都远比他高得多,但他似乎另有倚仗,深得国主器重,便是面对唐趋这位末叶州府主也依旧平静淡然。
事实上,在昭宁没有冒充黎叶来到圣国之前,龙映凉就是圣国的第一天才,很可能继承圣国国师之位,仅在国主之下。
而在他说话间,唐趋已经一步迈出,落在了地面的街道上,冷漠地盯着重伤虚弱的黎叶,不带丝毫情感地道:“你们这些外岛之人始终不肯死心,要潜入圣国内部带来灾难,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枉然的,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他并不是在说废话,因为趁着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小心谨慎地将黎叶的状况观察了一遍,确认他的确在昭宁的算计下受了重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开始酝酿体内的神力,准备以最快速度解决敌手。
真正经历了长久岁月修炼的强者,都不会是狂妄自大的人物,哪怕表面嚣张轻蔑,内心深处还是会万分慎重。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在漫长岁月中死在麻痹大意、阴谋陷害之中了。
而黎叶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竟然没有立刻动手,这正是伤势过重、难以蓄力的表现。
与此同时,昭宁也从半空中落到了莫书两人的身边,温言关切道:“你们现在情况怎样?这次真是抱歉,我来晚了一步,让你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莫书两人自然不知道昭宁一直潜藏在虚空中观察着局势,只当他真的是全力赶来救援,此刻不由十分感动,纷纷摇头说没事。
“这里太危险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不然容易遭到波及。”昭宁合情合理地说了一句,便将莫书两人送回了他的府邸。
他已经成功地打消了莫书两人最后的怀疑,还借着他们之手重伤了黎叶,除了负面情绪攻击失效以外,布设的局已经完满功成,自然不能再让莫书他们留在这里,否则指不定被看出什么破绽。
诸事完结后,昭宁和龙映凉一东一西遥遥注视着这边,但并未参与战斗。不论昭宁真实实力如何,表现出来的只是神道境的魂力修为,还远不够格参与到这样的战斗中。龙映凉虽然有神道六七段的实力,但保险起见也没有贸然出手。
圣国国主依旧静默地立身在高高的虚空中,手中的权杖漫出一层又一层银光,将这片虚空彻底封锁,便是圣玄强者也很难突破而出,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级别的人物。
唐趋略一试探后,也不再犹豫迟疑,酝酿的神力已经达到了巅峰,踏前一步就要全力出手。
但就在这时,黎叶突然收回了扶墙的左手,那种重伤虚弱的感觉一扫而空,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眸光却锐利而幽邃。淡淡的幽光在他周身微微荡漾,仿佛暗黑的湖泊泛起了道道涟漪,虽然平和静谧,但却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昭宁的神情顿时微微一变,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黎叶此刻的状态。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圣国国主一眼,见对方并没注意自己后,才迅速递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精神波动:“你疯了吗?居然放弃所有戒备让他的力量占据你的身体,你就不怕万劫不复吗?”
他实在难以保持平静,不久前初次会面时,黎叶还对冥归怀有深深的戒心和警惕,但没想到在眼下这个关头,他竟然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全然不顾这样做的后果!
黎叶没有回话,但冥归却嘲讽地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愚蠢?现在这种境况,你又能做出什么更好的选择?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逼迫,不然我很难让他同意合作。”
昭宁的神色变得很不自然,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黎叶,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有魄力,选择和冥归合作,他就不怕被冥归趁机湮灭灵识吗?这样的下场又比现在好得到哪去?
“黎叶,你清醒一点,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把他的力量排斥出来,否则他必定会抓住机会灭掉你的意识,再用你的身体突破重围。但圣国国主没有当场杀你的意思,你如果肯忍耐一下,我会找到机会助你脱身,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昭宁迅速冷静下来,再次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