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走到门口,她握住做工精致的门把手,还未开门。门就先被从外往内打开,方容毫无血色的脸显现在眼前,她依旧是那副着装,只是换成黑色,于这黑夜之中,像一颗散发着幽光的黑曜石。
“你想去哪里?”冷若冰霜的脸上毫无生气,方容杏眼半垂,眼角的几条皱纹并不能使她因为年纪柔和半分,反而让她显得更加有威严。
窗外微风灌进来,方容身下裙尾摆动,那是空空如也。即使过去这么多年,范雨瞳看到此景,还是忍不住感到恐惧,如同被黑夜吞噬,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低眉浅笑,她精致的脸庞上仍在勉强。“母亲说笑了,这么晚了我还能去哪里呢?我只是想去倒杯茶,您要不要?”
不知为何,她很想逃避,母亲锐利的眼神就如同爪子一样将她的心狠狠擒住,她动弹不得,即使对于她爱迟翊宸,方容并不反对,但她又何尝不知道,母亲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把迟家的财产全都掌控在手上罢了。
小把戏。方容在心里嗤笑,细致的凤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只不过一个男人不理会你,你就不赶通告,天天夜不能寐了?真是没出息,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这样的女儿……”
“母亲说的是,是女儿的错。”范雨瞳强忍泪水,眉头紧锁,红唇紧紧抿着,唇峰微微发白。她的纤手攥紧,指甲掐进细嫩的肉里,留下道道血痕。
话虽如此,范雨瞳毕竟是她的女儿,她那点小心思她还能不知道。抓过她的手硬生生地掰开,只见白皙细嫩的手心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难过你就哭,虐待自己干什么?要知道你的每一寸皮肤,可都关乎你的事业生涯。”方容看向她的神情依旧不带一丝感情,与其说范雨瞳是她的女儿,还不如说是她亲手造出来的一件艺术品,不允许有任何的瑕疵。
知晓母亲脾性,范雨瞳抬手抚了抚柔嫩的脸颊,脸颊微凉。“母亲,您有事就直说吧。”
“你还算聪明。刚刚我给迟翊宸打电话,他答应跟你先办婚礼,将你们结婚的事情坐实了。”话音刚落,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她心里炸开,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之间甚至反应不过来,她等了这一天等了多久谁能知道?
范雨瞳激动得鼓起勇气握紧方容干瘪瘪的手,抚娑着,眼含热泪,俏脸上全是感激,绝美的嘴角上扬。“这都是拖您的福,如果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翊宸属于我。”
即使在这种时候,方容还是一脸淡漠,甩开她的手抓住披肩,斜眼看她,浑身散发着老谋深算的危险气息。“出息。”
只要是她方容要的东西,谁敢跟她抢?要说那个叫简溪的小丫头,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如今她失踪,想必也是凶多吉少。只要在过后不久帮她把死亡证明给报了,范雨瞳就能跟迟翊宸领证了,一切水到渠成,还不简单?
“阿嚏--”简溪揉了揉鼻子,暗自腹诽,谁在这个时候诅咒我?
她坐在沙发上,斜对着窗台,窗外冷风灌进来,吹得她鼻尖发凉。穆少恭干脆把窗关了,拉上窗帘,回头又给她披了一件咖啡色风衣。
“我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她快待不下去了,要她这种脱缰野马每天困在这种地方,她还不如直接上战场跟那群壮汉厮杀还来得痛快。
裹着的风衣下,简溪身着浅蓝色高领长裙,胸前玫瑰花图案点缀,腰间织有弹力筋,显得她的腰肢纤细,身材娇小。
然而尽管他精心将她包装成一个可爱的小淑女,但就简溪皱着脸,刻意装成老太婆絮絮叨叨来看,她的心里还是狂野更多一些。
她翘着二郎腿,两手交叉叠在一起,眉头微皱,撅着小嘴,虽然面色越发红润,但她就是硬生生装出一副憔悴的模样,让穆少恭很是无奈。
他身着浅蓝色衬衫跟米白色休闲裤,身材更显修长,轮廓深邃,只是线条更柔和一些,温文尔雅,大抵就是形容穆少恭这类人,他的肤色白皙,剑眉鹰眼,优雅而不失刚毅。
简溪仰着小脸,望着他的脸有些失神。她开始不明白如此斯文的一个人怎么会走上卧底这条道路,更令她抓狂的是,她作为一女子,居然比他还要粗鲁!
“快了。等风头过去,我就放出我们不在的消息,你就可以回迟翊宸的身边……”穆少恭伸手,纤长的手指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她受惊似的闭上眼,眉头微微皱着。
再睁眼时,他的手已经放下,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可名状的情绪,柔和如同室内鹅黄色的灯光。
怎么觉得我见过这张脸?从脑袋深处传来的隐隐疼痛,令简溪的眉头拧成“川”字。眉间突然感受到一股温热,简溪回过神来,只见穆少恭将手指轻轻按在她的眉心,试图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然而他的眉头却紧锁着,温柔的眼半垂,忧虑一闪而过。“不要老是皱眉,很容易长皱纹。”
“那有啥,难道我的风华绝代会因为几条皱纹就消失吗?年轻人你想得太简单了。”简溪伸手对他比出“NO”的手势,满眼不屑。
穆少恭笑了,轻柔的笑声就像微风吹拂,又带着丝丝寒意。他把手放下,走到她身边坐下。
简溪一向自来熟,更何况同穆少恭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她对他早就没了戒心。垂首转过头,看到他修长的腿有些僵硬地支在那儿,她突然来了恶作剧的劲儿:“嘿嘿嘿”地坏笑起来。
然后趁其不备,她猛地往旁边倒下,小脑袋瓜不偏不倚地枕在他的大腿上,虽然她闭目装睡,但闪动的卷翘睫毛早就泄露真相,更别提她上扬的嘴角,让她看上去有多机灵古怪了。
穆少恭确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接受了,他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抚。他的手心温热,同他的人一样,如同初晨绚烂的阳光,温暖却并不炽热。
“你啊,还是一点都没变,古灵精怪……”他低眉浅笑,笑声轻柔。
等有意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穆少恭抬起惺忪的眼,他抬手按住酸疼的脖子,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不知道简溪睡着了没有……
简溪?
只见他的腿上空空如也,除了来自人体的温度之外,没有任何热度。这么说简溪一早就走了?她去哪里了?
穆少恭顾不得全身酸麻,起身就疯了似的寻找简溪,每个角落,每个她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没有!
他抬手捂住脸,指尖微凉。从手指间的缝隙中,他深邃的瞳孔中,布满慌乱,他的薄唇微微发白,俊美的脸庞毫无血色。简溪的不辞而别如同把他的血液也抽干了。
“笙儿……你在哪里?”一字一顿,痛苦忧虑掺杂其中。穆少恭抱住头,他头痛欲裂。
脑海中摄像回放,记忆倒带,一股浓浓黑烟罩住了那段记忆。
一辆车撞到电线杆上,整个被翻过来,车头已经嵌入电线杆中,黑烟从车里升腾而出,难闻的气味占据整片天空,那天是阴天,乌云密布,闷热让人心浮气躁。
“笙儿……你在哪里?”男人的气息微弱,然而还是挣扎着,呼唤她的名字。可是他等到的,却是沉默,永久的沉默。
黑烟充斥车内,火苗点点燃起,汽油泄了一地。男人感到天旋地转,然而他还是坚持着:“笙儿……你在哪里?”他已什么都无法看清,眼前血肉模糊,浑身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细微的喘息声,临近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模模糊糊之中,听到笙儿的哭声:“哥,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
随即幻觉消失,耳边只有燃烧的声音,还有摩擦声。“刺啦”作响,紧接着男人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哥,你在哪里?”
“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哥,迟翊宸他又欺负我,我好想他。”
“Iloveyoubaby……”身后突然响起铃声,穆少恭如梦初醒,猛地回头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接通。
“穆少恭吗?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我今天要去找迟翊宸,傍晚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听到她轻松的语气,穆少恭紧绷的神经还是不能有所缓解,但好歹不那么慌张了,只要她平安就好。
他拿着手机走到衣柜前,果不其然,衣柜的门被撬开了,里面少了假发跟一套休闲装,看来简溪是铁定了心要去找他。
“你现在在哪里?我跟你一起去。”穆少恭皱着眉头,用不可违抗的语气,他的深眸中,散发着凛然英锐之气,令人胆寒。
“迟家宅附近,不过你不要来找我,因为我现在就要走了。”简溪突然沉声,看来她是看到了不痛快的事情。
紧接着电话就被一把挂断,穆少恭顾不上其他,连易容都来不及就快步离开,修长的身影显得十分匆忙仓促。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水晶吊灯闪动着光芒,角落的落地灯被打开,霎时间,鹅黄色灯光笼罩整个大厅,就在落地灯旁,高级皮质半圆形沙发上,佳人红唇微启,露出一个迷人的弧度,眉眼间透露着幸福。而她身旁的男人有着精致脸庞,修长的身影,冷峻的性格溢于言表,使人不敢轻易接近。
桌面上放着两杯八二年的浓醇葡萄酒,美酒旁搁着一个透明水晶制成的方形盒子,里面装着摩登糖,据说那是上世纪欧洲贵族的饭后茶点,如今国内只有瓦伦缇娜这间婚纱城有制作这种精致的点心。
男人抬起手,将袖口拉开,露出劳力士腕表。见时间不早,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峻的脸上,气势逼人,眼神看似淡然,其实暗藏如鹰般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