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薛瑾汐微笑的时候,眼睛总是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似的,但是现在,这种光芒黯淡下来,她看上去跟普通人无异。
“我累了,就这么简单。”她收敛笑容,撑在桌子上的手肘微微发颤,抓着小汤匙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她终究还是意识到了,迟翊宸身边没有她的位置,他根本就不曾正眼看过她,哪怕一刻都没有。
是时候,她也该退出这场战役,可以说本来就没什么在乎她了。
所以她决定退出了,以薛瑾汐的身份活着。
说实话,简溪着实惊讶,但她还不至于愚蠢到去劝她不要放弃的地步。
无法明白她的想法,耗费那么大劲去争取的,到头来她居然第一个说放弃了。
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来不及,服务员就走过来询问,简溪匆匆忙忙地点了黑咖啡,扭头才回应她的话,“所以你也原谅我了?”
“那怎么可能?我还是很讨厌你,所以现在来惩罚你了。”薛瑾汐说着,冷笑一声,一边将手中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并将钥匙丢给她。
可能现在简溪还听不懂她说的话,但等她看了日记,她自然会明白话中的含义。
毫无疑问,薛瑾汐看过这其中的内容了,并且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一瞬间,简溪突然有些犹豫,说不定接下这本日记,就等于是接下一个大麻烦,她已经受够了麻烦,可显然过去对她来说依旧是蛊惑。
最终,她还是将那个盒子连着钥匙一起收进背包中。
不经意地抬眸,却发现薛瑾汐始终苦笑着看她,把她吓了一跳,抚着心口,狐疑地询问,“你该不会受到刺激之后就开始喜欢女人了吧?”
话音未落,薛瑾汐的脸色就开始铁青,她这才放心下来。
但凡是明眼人都能发现,那个眼神不是厌恶或者喜欢,而单纯是怜悯,或者说是在等着看好戏。
简溪刻意避开了。
她不想因为别人的想法而干扰到自己的判断。
半响,薛瑾汐总算开口,她的神情严肃,跟以前假惺惺的温柔截然不同,“等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我在可怜你,这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其实我也羡慕你,得到了迟翊宸的宠爱,我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得到他的回眸。”她自顾自呃地说着,目光流转,“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想通了吗?”
作为一个好听众,简溪果断地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这样才会有后文——被薛柒囚禁的那些个日子里,她曾尝试过求救迟翊宸,而薛柒也说了只要迟翊宸愿意,他就放了她。
然而他却压根就不接她的电话,她最终只能放弃。
直到最后,精神差点崩溃,薛柒才让人将她带出去,那时候她就突然想通了,不是迟翊宸不值得她爱,而是她早就已经没有爱人的权利了。
薛瑾汐这个名字始终是个面具,一旦戴上去就再也摘不下来。
现在她已经摘不下来了。
薛瑾汐说得很匆忙,因为她还有通告要赶,一说完就赶紧起身准备离开,在她经过简溪身边时,简溪拉住了她,并仰着脸望向她,“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再动回到迟翊宸身边的念头?”
“如果你不在,我就回去。”她倒是不客气,直话直说。
不过简溪才不会给她这种机会,她会一辈子死赖在迟翊宸身边,就算他赶她出去,她也绝对不走。
因此可以说薛瑾汐也不抱太大希望。
爱到一个人到深处还得不到任何回应,再大的希望都会变成绝望。
走出咖啡馆,沉重的背包让她心情紧张,就像是背包中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似的,她蹑手蹑脚,左顾右盼地回到车内,先将冷气开了。
把盒子从背包中拿出来,她用钥匙开了锁——薛瑾汐居然真的没有欺骗她,日记本静静地躺在盒子中。
枣红色的皮质封面已经陈旧,翻开时,从里面不断飞出来灰尘,简溪揉了揉鼻子。
发黄的纸张,中间一部分的纸张已经发皱,而且也已经被鲜血染红,根本看不清字迹,这倒是没什么可惜,她就是不明白哪里来那么多血。
该不会是她的血液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再多的想法都不过是臆测,简溪越发紧张,她知道没有办法再拖延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发疯。
手止不住地颤抖,尽管如此,简溪还是翻开正文。
所谓可怕的故事,其实不过是一些平淡的事情,清秀的文字,述说着残忍的事故。
记载于简溪十五岁那年,初春时节,薛夫人的青春年华渐渐消逝,她的仇恨却与日俱增,所有的压力全都发泄在孩子身上。
毕竟她本人没有孩子。
只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有时候只是吃饭,薛夫人都能长篇大论,将简溪一个无心的动作无限放大,并开始谩骂。
早在简溪孩童时代,薛夫人对她的虐待就不曾地停止过,然而她也未曾后悔或者愧疚过,日记中多处提到“如果那孩子死了真好。”
可以说在她的日记中,简溪就是个不被祝福的孩子,是厄运也是诅咒。
在人前对她倒是很友善,但是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薛夫人总是想着法子对年幼的简溪大发脾气,甚至是歇斯底里,而这种情况多数在于她呼唤母亲的时候。
就算智力不好,也应该很难看不出来薛夫人不是她的生身母亲。
偏生她跟薛夫人在一起的时间又是那么多,年幼的简溪只能忍耐,一直到十五岁的夏天,她似乎发现了薛夫人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孩子发现我在写日记,似乎很惊讶,她说她不懂我,说不定日记能让她明白我的心情,她真是傻,日记中全都是侮辱她的话,我不给她看也是大发慈悲。”日记截止在这里,断开了。
后面的纸张已经被血液染红,现在血液已经发黑,更加不可能看出来。
但是这也没什么障碍,因为恰好中间这部分被血液染红的纸张都是空白,没有明显的痕迹,也就是说,那时候的简溪很有可能偷走了薛夫人的这本日记。
简溪的手不停颤抖,甚至无力托住本子,只得放在大腿上,她一页一页地放下翻,直到空白的页面重又出现清秀的字迹,并且没有被血液污染。
这里的字迹颜色跟前面的截然不同,显然是在重新拿回日记本后才开始作文,而那个时间,简溪已经发生车祸了,于是好几篇的日记都是在诅咒简溪赶紧离开这世上。
一直到快到底了,薛夫人才突然话锋一转,说到简溪的祖母也就是薛岳鹏的妻子,她嘲笑老夫人太愚蠢,居然真的听信她的话,将简溪送到郊外一个破旧的别墅,任由简溪自生自灭。
只是后来简溪失踪了,这是意想不到的。
不过老夫人认为即使逃出去,简溪的伤势那么严重也不可能走很远,她们就当作孩子已经死了,这件事总算结束。
“那孩子终于死了,没有什么能够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太高兴了,即使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这个回报还是值得的。”说到这里,日记本已经到了尾部。
大概是因为经常翻动的缘故,日记本的边缘已经裂开,就快要散架。
原来薛夫人还会时不时翻动一下,当作她这辈子做的最快活的事情,她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简溪,不,薛笙儿终于死了。
残忍的人!
丢开日记本,趴在方向盘上,她浑身无力,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连哭泣都觉得累,只觉得空虚,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似的。
但在下一秒,又有什么东西撞进她的身体中,盈满她的心。
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包括迟安澈还有迟翊宸,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佣人的面孔还有说的话,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记忆的枷锁终于被打开。
迟安澈微笑着对她伸出手的时候,正是她最孤苦伶仃的时候,那年她不过十二岁,而他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而她跟迟翊宸认识是在她十四岁那年,与他交往时她已经十五岁。
那时她也一并认识了迟瑾年跟迟兆邺以及迟青峰,迟青峰那时还不是老实人的模样,给人感觉很狡猾,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没错的。
因为她亲眼看到了迟青峰对迟安澈的悍马跑车动了手脚,她躲在暗处,看着他用怀着仇恨的眼神注视着那辆车,然后又突然将眼神转向她,“笙儿?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啊,我不过刚刚来。”简溪始终不懂得撒谎,只能编造一个蹩脚的理由,然后匆忙离开,那个时候她跟迟安澈和迟翊宸还住在庄园里。
而迟青峰以让迟安澈替他办事为由,想让他驾驶这辆车,简溪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开始阻挠事情的发生,因此才会突然变得很任性。
因为迟安澈的车有两辆,一辆用于上班,一辆则是用于带着他们出去游玩。
她以为只要让他避开那辆悍马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车祸。
并且可笑的是,在车祸发生前,她手上捧着的正是薛夫人的日记本,那时她脖颈上还戴着宝石坠链,然而等她苏醒时,这两样东西都失踪了。
如此说来,迟青峰对她有敌意也很正常。
怕就怕他现在想要杀了她!
这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简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再也承受不住,迅速推开车门,蹲在路边不停呕吐。
她不知道人的欲念竟会是如此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