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联合军的队伍,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分成左中右三路向蜂蜜镇开进。
“天要插蓬了(插蓬了:匪语,天阴了),传令后面的流子(流子:匪语,爬犁)跟紧喽!”中路军指挥三愣子掉转马头,看了看后面一溜长蛇似的队伍,向传号员发出了命令。
三愣子带领的中军,除了一部分骑兵,其他的人都是坐马拉爬犁上来的。
爬犁这种工具很像耕地用的犁杖,没有轮子却能在冰雪上滑行,远远看去像在地上爬,称其为爬犁既准确又形象。爬犁是北方冰雪世界中人们的主要交通运输工具。北大荒一年中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处于冰雪期,山川沟野之间的道路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只有爬犁可以不分有没有道眼儿,只要有冰有雪,在马呀、牛呀、狗呀、鹿呀、四不像呀等动物的牵引下,爬犁就可以在上面自由的行走。因此,在北大荒民间又把它叫作冰雪上的车子。
在北大荒就流传着这样的一个笑话,说有一个人问另一个人:“什么东西前边没轱辘,后边没有轱辘?”
“什么物?”
“车子。”
那人说:“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另一个人指指冰雪上的车子说:“你看这是什么?”
那人把爬犁拿起来前后一看,哈,真没轱辘啊……因此,在北大荒的林海雪原里,如果两个人见了面,一人说:“前边没有轱辘,后边没有轱辘。”另一个人接着说:“翻过来一看是爬犁。”于是,人们立马就知道这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北大荒人。
一支庞大的爬犁队在大雪壳子上“嗖嗖”地前进,掀起“腾腾”的雪雾。
挤挤叉叉的坐在爬犁上的人,一会儿的工夫,他们的脖颈子里就被迎面刮来的雪沫子灌满了,急急忙忙的从手捂子里抽出手,掏几把,又把手冻得通红。坐的时间久了,手和脚就被冻得猫咬似的难受,实在受不了了,就跳下爬犁,跟着跑一阵子,身子热乎了,再坐上去。那些平时爱留着小胡子大胡子的人,遭的罪就更大了。淌出的清鼻涕、呼出的哈气,在他们的胡子上转眼之间就冻成了一条一条的冰溜子。他们要拿一根木棍儿,隔一会儿敲打敲打,隔一会儿敲打敲打,才不至于唇上唇下的胡子冻在一起,连嘴都张不开了。
队伍行进到一个山沟里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
北大荒的冬天,难得有几个晴朗的日子。天上是灰蒙蒙的,地上是白茫茫的,几乎分不清天地的界限。
跟随中军一道行进的大龙勒住马缰绳,抬头看看一片混沌的天空,“扑哧”一下笑了,对并辔而行的三愣子说:“一天多净啃冻干粮了,这天插蓬了正好便于隐蔽,让大伙儿都吃一顿热乎的晚饭吧。”
“我也这么想呢。”三愣子点点头,喊道:“马上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队伍立即在山沟里一线拉开,有的支帐篷,有的支马架子,有的在几棵大树上拉上绳索,用草帘子蓬上,搭成了遮风挡雪的大棚子。
炊烟升起来,融入弥漫的风雪中,仿佛一眨眼的工夫,人们就端上了热饭热菜,狼吞虎咽的造上了。
晚饭以后,大龙在帐篷里摊开了地图,用手指头量了量,说:“这里是熊瞎子沟,离蜂蜜镇不到五十里路了。按咱们这两天的行军速度看,一个多时辰足够了,完全可以在正卯时刻形成对蜂蜜镇的合围。”
小凤担心的说:“就怕雪下大喽啊。”
“没事儿。”三愣子说:“我才刚在外面看到雪越下越小了,西北也放晴了。要是雪停下来,路况不会比现在差多少。一个多时辰够了。”
“咱们和青山、灭东洋带领的那两路军约定明个儿卯时在蜂蜜镇城下会齐。做为中军,咱们应该提前到达。”大龙看着三愣子,征求他的意见。
“那咱们就把夜行军的困难想得多一点儿,留出提前量,丑时出发。”三愣子看到大龙点点头,便对身边的传号员命令道:“传令去吧!”
“是,丑时出发!”传令兵“咔”的一个立正,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要在这里等蜂蜜镇昌隆大车店送来的消息,不能离开。”大龙说:“小凤这两天已经在中路军各兄弟绺队做了不少工作。三愣子,你安排好警戒,再和咱们的联络官到营地里转转,嘱咐嘱咐大伙儿。”
“行,我们这就出去看看。”三愣子说着,就和小凤往外走去。
“等等。”大龙又叫回他们,“你们晚上就都在总指挥部歇着吧,这顶帐篷挺暖和的。”
小凤说:“我就不回来啦,住在暖棚爬犁里。”
大龙看了小凤一眼,关切地问:“不冷啊?”
“你用狼皮把爬犁棚子围得密不透风,还有火盆儿,不冷,一点儿都不冷。”
“那你随意吧。”
嫉妒,仿佛是人类的天性。
早在六世纪后期,天主教就总结出人的七宗罪,分别是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而在古代中国,男子休妻有七出之说,嫉妒也是其中的一条。
从打和自己两小无猜的小凤另有所爱,小秧子对那个攫取了表妹芳心的穷长工的嫉妒的根苗便在心里生根发芽了。待到大龙主持老鹰崖的典鞭,成为一方山林队的风云人物,小秧子心里嫉妒的蒿草便“噌噌”地肆意疯长起来。
然而,嫉妒之中蕴含的能量有时也会转化为力量。小白龙在心里和那个穷长工摽上了,把对他的嫉妒转换为经营绺队的动力。他全力打拼,砸大户,攻伪满洲国的警察分驻所,大大增强了自己绺队的实力。他还利用日本移民强占农民土地、迫使大量农民流离失所的时机,仅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把队伍扩大到三四百人。现在的小白龙绺队,兵强马壮,成为当地不敢小觊的一股武装团伙。
在老鹰崖典鞭时,小白龙曾拍着胸脯赞成攻打蜂蜜镇,救出魏铁山。后来,他不辞而别,没有参加各路绺子当家人关于组建抗日联合军的联席会议。但是,在抗日联合军总指挥李大龙发出进军蜂蜜镇的号令以后,他还是带了绺队的一百多号人马按时出发了。要是不参加攻打蜜蜂镇的行动,他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太不仗义啦。小白龙不想背负骂名,可他又不愿意用自己和自己弟兄们的鲜血浇铸双镖的辉煌。小白龙随帮唱影的把队伍拉了出来。
三愣子和小凤在营地里转了一阵子,向每一个分部指挥长做了进一步的交待以后,三愣子又坐进小凤的暖棚爬犁,两个人一同来到了小白龙绺队的临时营地。
小白龙的营地里,清一色儿的关东军的军用帐篷,流动的岗哨也是穿着清一色儿的日本军大衣,背着的也都是日本的三八步枪。
“你的队伍装备不错,清一色儿关东军的家把式儿呀!”一迈进小白龙的帐篷,三愣子就赞不绝口。
“都是小鬼子给的。”小白龙冲三愣子和小凤笑一笑,说:“总炮头、联络官,冷吧,快坐在炉子边儿烤烤。”
小凤没坐,她盯着小白龙的眼睛,疑惑地问:“小哥,你说是小鬼子给你们的?”
“啊,是呀。”小白龙也盯着小凤的眼睛,说:“钻天鹞子和行天宫绺队的武器不都是小鬼子给的吗?”
“你被小鬼子收编了?”
“收编?笑话!”小白龙笑了,得意地说:“双镖队能攻打小鬼子的移民团,我们也能啊。他们的库房里帐篷啊,被褥啊,棉袄棉裤皮大氅啊,有的是,我要是不要那不就装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