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子的黑话里,鸡毛店与坷垃同义,都是村屯的意思。
北大荒的村屯很多都是以姓氏姓名命名,并在屯子四周筑起土围子,设立炮台,以防胡子和流匪的进攻,带有明显的创业色彩和防患意识。
……
姜家围子依山面水,后面是逶迤的馒头岭,前面是蜿蜒的松花江。
东北是满族人的故乡,是清朝皇帝的“龙兴之地”。他们为了禁止关内的汉人以及朝鲜人、蒙古人到这里垦荒、打猎、放牧和采人参,毁了“龙脉”,顺治、康熙年间先后修建了长长的壕沟,并且沿壕植柳。辽河流域的柳条边,南起今辽宁凤城南,至山海关北接长城,名为老边,也称盛京边墙。另一道自威远堡东北走向今吉林市北法特,名为新边。
尽管康熙帝曾修筑新边,也严惩过一些私挖人参者,但总体上是比较宽松的。他曾大量移旗和移民实边,他甚至还通过招民封爵的办法,招募内地人民开发东北。此后,乾隆等几代帝王也不断严禁,又不断移旗屯田。
姜家围子的老老太爷子从中原出发,闯关东过了山海关,走过柳条边,来到了这片水草丰美的平原开荒种地、安家立户。
在姜家围子的祠堂里,供奉着神农氏和姜子牙的画像、牌位。在神农氏的画像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写着:根深枝自茂,源远流自长。在姜子牙的画像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写着: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
姜姓出自远古“三皇”之一的炎帝神农氏。神农氏出生于陕西岐山西南方的姜水河畔,于是他就以姜作为自己的姓,子孙世代相传。姜太公为神农氏的后人,是齐国的缔造者……
姜太公的这一支后人闯关东,来到这片甩手无边的大草甸子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荆草丛生、野兽出没、百里不见人烟的荒蛮之地。
一天,姜家的老老太爷子骑着一匹快马,腰里别着一只匣子枪,从围子里出来验道。眨眼之间,马就跑出了几十里路。突然,他发现前边的草地上有两个人影。他想,这么大的荒草甸子,百八十里都没有人烟,连棒子手都不来打劫,他们是干啥的呢?他催马来到两个人的跟前。只见两个白发、白眉、白须身着白袍的老者,正忙三火四的在一个火炉子上炼金子呢。他坐在马上观望了一会儿,见两个白衣老者对他不理不睬的,便讪讪的离去,拍马继续巡道。走了大约有一袋烟的功夫,冷不丁地,他脑袋里一划魂儿,拨转马头就往回跑。到了那两个白衣老者炼金子的地方,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一堆刚拉出的马粪蛋子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他用马鞭秆子一掘,露出了一块青青的石板。他麻溜儿跳下马来,揭开石板,只见里面有一个方形木匣。打开匣子,黄忽忽的10根金条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惊谔,他茫然,半晌儿,才醒过腔儿,扔掉马鞭,冲天磕了三七二十一个响头,然后,怀揣金条,乐颠颠的打马回程。从此,有了太白金星下凡赐宝姜家的传说。也有人说,那只是骗人的瞎话儿。不管咋说,姜家开始成为这里的大户人家。
“咱们是姜太公的后人啊!”姜家的老老太爷子暮年时,不厌其烦的告诉他的子孙:“知道吗,咱们的老祖宗姜子牙出世时,家境已经败落了。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屠夫,宰牛卖肉,也开过酒店卖酒。但他人穷志不短,一边经管小本生意,一边学习天文地理、军事谋略,研究治国安邦之道,终于成为周武王的军师,灭商盛周,立了首功,被封为齐国君主。”说着,老老太爷子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你们看,家谱上写着呢,咱们的老祖宗姜子牙是神农氏的54世孙,是齐国的君主,你们可不要辱没了他的名声啊……”
……
先期越过柳条边的中原农民,苦干几年,再用手中的钱买一些待开垦的荒地,就成为了地户。
姜家围子传到姜小抠这一辈儿,已经有上千亩的土地,还有磨坊、油坊、粉坊、豆腐坊,雇有几十个长工、短工,十几个护院。虽然山前山后陆陆续续的又有人来开荒种地,又有了罗家大院、李家崴子、邢家烧锅等几个不大不小的村屯,但姜家围子是姜罗李邢四大家中最殷实富足、最有钱有势的。
“姜半夜,罗五更,老李家腚跟腚,老邢家会听声。”这是姜罗李邢四大家的伙计们编的一套嗑儿,说的是让伙计们干活,谁家也不甘落在人后。
不论五冬六夏,天刚麻麻亮,伙计们迈出大门,就能看见一个干巴拉叉的小老头站在当街(注:东北话中读作dāng gāi,指临近街道、家门前)上。这个小老头穿着一身粗布衣裤,打着绑腿,虽然身子骨不壮实,瘦削的脸上两个眼珠子却是又圆又亮。他一手拿锨,一手提着粪箕子,看着伙计们鱼贯而出,眼睛一眨一眨的,射出精明而狡黠的光芒--这个人就是姜家围子的东家姜小抠。哈欠连天的伙计们不向东家问安,姜小抠也不跟伙计们打招呼。等到伙计们开始干活了,姜小抠提着粪箕子,开始满街转,看到马粪、牛粪、猪屎、****就捡;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是一个穷伙计呢。
姜小抠和伙计们吃一样的饭菜,特殊待遇是有一个咸鸭蛋,一天两顿烧酒。可是,人们都说,五月初五煮的咸鸭蛋,他每顿抠一点下饭,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才能抠到蛋黄儿。所以,人们送他外号姜小抠。
姜小抠有两儿一女。他想,积金千两,不如明解经书。因此,遵循“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的古训,给两个儿子分别起名叫世忠、世诗。老大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总是憨憨的笑,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早早的就下地给他当帮手,当打头的(注:在东北旧指干庄稼活领工的人),是庄稼地里各种活计的一把好手。老二却不着调。让他去读书,他逃学,和围子里的疯小子们一起下河摸鱼,上山捉鸟。望子成龙的姜小抠就把先生请到家里来,让老姑娘小凤陪读,也好监视哥哥。老二呢,却摸准了老爹的路数,他虽然每天都到学堂进行例行的巡视,却只是从窗外望一望两个孩子的背影、听一听读书声便罢,是从不迈进学堂一步的。于是,小小年纪的老二一边用烧土豆子贿赂教书先生,一边好言好语的笼络老妹子,一边和围子里一起玩大的光腚娃娃大龙作好了扣儿,两个人插花子的坐在家塾里摇头晃脑的背书。
“学童三五并排坐,天地玄黄喊一年”。两年多的时间里,大龙带带拉拉的学完了“三百千”。大龙虽然是个苦孩子,却天资聪颖,先生教过一遍,就能背诵如流,把先生高兴得不得了。于是,他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两个孩子你来我走我来你去。不过,但凡大龙在时,先生讲完了规定的课程,还会兴致勃勃的讲一会儿《诗经》或一段儿李渔的《笠翁对韵》,并手舞足蹈地指教大龙和小凤“天对地,雨对风”一番方才尽兴。一来二去的,倒把大龙替读成了一个出口成章的小秀才,也把小凤陪读成了一个小小的才女,总是受到先生的啧啧称赞。后来,大龙去放猪了,而且,山前山后的的几个孩子也到姜家来走读,替读之计无法再实施。世诗便又开始逃学。一天,姜小抠在巡视完学堂以后,在河湾的柳条通里意外的看到老二正在和小猪倌儿大龙用柳条儿做“叫叫”,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这小子有分身之术,经过柳条儿下的一番拷问,替读事件终于东窗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