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的。我一个人吃饭,也很无聊。”詹木夕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好吧。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
她听话地钻出了帘子外。
我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就跟着詹木夕往她家走去。
她家我来过不少次。每次都只有我和詹木夕两个人在楼下吃一桌的菜,她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露面。
詹木夕告诉我,她爸爸妈妈会把饭菜单独盛一份到楼上吃。有点想不通,会有哪家人这样分开吃饭吗?
一想到,我不在的时候,詹木夕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不免为她难过。即使是我,至少早餐有丁丁陪着吃呢。
进了詹木夕家餐厅,早饭已经在桌上准备好了。今天的早餐出奇的简单,只有豆浆和油条。丁丁给我带豆浆油条的时候都会有配小菜呢,今天这么简单的早餐都嫌重不愿意给我带,完全没有平时的勤快啊。我心里一边默默吐槽,一边坐在餐桌边我习惯的座位上。
“我说木夕,叔叔阿姨吃过早饭没有?我来过这么多回,一次都没向他们打个招呼什么的,会不会不太礼貌。他们都是一直在楼上不下来吗?”我随口问道。
“宇阳一直坐的这个座位就是以前爸爸坐的位置。”詹木夕回答的时候正在走神。
自从见到彭沙以后。詹木夕就变得很奇怪。以前她总是啰啰嗦嗦个没完,见到彭沙后,话变少了,还魂不守舍似的。现在她手里捏着一根油条,淡黄色的油正顺着她的手指往手腕流。我提醒她,她才意识到,用纸巾擦干。
见詹木夕傻愣愣的样子,我心血来潮,恶作剧地偷偷从她面前拿了一根油条。吃完了,又拿一根。她面前的一盘油条很快被我吃光了,而她还在若有所思地啃着手里那截。平时心思机灵的詹木夕,竟然没发现我用意如此明显的恶作剧!不会是一边睡觉一边在吃早餐吧!
吃完一盘油条,我的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先不管她,我自顾自地继续吃,风卷残云一般把自己面前的油条也吃了个精光。
我想给自己再加一碗豆浆,刚刚起身,听到楼上传来金属碰撞的“咣当”声,接着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在地上,砸得天花板都震动了。刚才还心不在焉的詹木夕,听到楼上的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半截油条,急匆匆跑上楼。
我实在不敢贸然跟着木夕到二楼去,只好在楼下静静等待。
过了好久,詹木夕才从楼上下来。
“木夕,发生什么事了?”我关切地问。
“没事。盛豆浆的铁碗掉到地板上而已。我帮妈妈收拾了一下。”
“木夕很关心爸爸妈妈啊。”我发自内心地说。
“不得不关心。呜呵。”詹木夕朝我微笑,“宇阳吃饱了吗?我们一起去院子里散散步吧。”
我赶紧把刚才没喝完的豆浆一口气灌进肚子:“Yes!Sir!”
詹木夕拉起我的手。我紧张地看了眼楼梯,可别被她的爸爸妈妈看见了,他们会误会的。
我们在部队大院的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满地枯黄的落叶被我们踩过,发出沙沙的声音。秋蝉的鸣叫声也许是被秋风吹远了吧,听不到了。
我感觉到詹木夕有心事。可是我该不该问她呢?
我选择了她,但是她并没有选择我。
她的世界的邀请券,我还没有得到。此时我只是在这个世界的围墙之外,视线被一排排高大的水杉遮得严严实实。
“宇阳,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呜呵,宇阳要在家认真写作业,明天我会去检查哦。”
“呜呵,如果木夕不会做的话,明天可以过来抄我的作业哦。”我开玩笑地说。
“宇阳会做的作业只有齐淇老师布置的日记吧?我可不能跟你写一样的日记。”
“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写一样的日记也可以呀!”我说。
詹木夕不说话了。她的脸色不太好,但是仍然露出笑脸,向我挥手告别。
回到空荡荡的水泥管小屋,我无力地躺了下来,双眼逐渐合上。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我觉得刚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面,我竟然在和木夕一起弹钢琴,两人有说有笑。而彭沙就站在钢琴后边,远远看着我们。
我与木夕告别,突然变成了战士,走上战场。在炮火中,我奋勇杀敌,最后战死在了那里。最后在家乡,跟我一起火化下葬的竟然是和木夕一起弹奏过的钢琴。
这个梦实在太长,我的精神非常疲倦,想到下午还要去听彭沙给我讲秋蝉的故事,我勉强爬起来洗了把脸,离开小屋。
早晨吃了很多,午饭没有吃也不会觉得太饿。瑟瑟的秋风穿透了我的校服,只有被秋日晒到的裸露皮肤才能感觉到仅存的一丝暖意。
走了好久才到达位于光桥市另一端的第一医院,乘坐电梯来到22层,走到尽头那间彭沙的病房。我敲敲门,里面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我按下了门铃,门铃的叮咚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我想门铃应该装在值班室里。过了一会,电梯口附近的医生值班室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位没见过的护士。
“不好意思,这个房间的钥匙,只有李主任才有。”护士非常抱歉地对我说。
李主任?难道护士姐姐说的李主任就是彭沙的妈妈?
“那请帮我找一下李主任,谢谢。”
“好的,跟我来值班室坐坐吧。”护士姐姐和蔼地邀请我。
值班室在走廊的另一头,在值班室的窗口就能看到电梯。值班室里十分干净整洁,桌面上除了一本《护士资格考试指南》和一只水杯,其他什么也没有。旁边的资料柜里,各种颜色的资料夹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张张贴在资料夹上的小标签露在外面,连小标签在资料夹上所贴的位置都几乎一样。
在过分整齐的值班室里,我不由得拘束起来。
“那张蓝色的椅子是给客人准备的,你就坐在那里吧。”
护士姐姐见我在观察值班室,又笑笑,说:“李主任平时对我们要求很严格,值班室里什么东西该放在哪里,每天做几次清洁整理,都有明确的指定。要是弄错了或者忘记了清理,她会大发脾气。”
听了护士姐姐这番话,我又怀疑李主任不是彭沙的妈妈了。昨天见到的彭沙妈妈,是个很和善的阿姨,而且看到彭沙把病房弄得一片狼藉,也没有发脾气啊。
“对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宇阳。”我报上大名。
我都是个高中生了,还叫我小朋友。我不满地撇撇嘴。
“嗯,好的。宇阳,宇阳,宇阳。”护士姐姐嘴里念叨着我名字的发音,大概是怕等会儿说错了。她拿起电话,拨了四个数字的内线号码,语气小心地对着话筒说:“李主任吗?有位叫作宇阳的小朋友来看沙沙。我让她去您那里拿钥匙?您还有病人要诊?嗯,嗯嗯,好的。那我让他在这里继续等您。”
护士姐姐放下话筒,又用那种抱歉的语气对我说:“李主任在门诊部,说让你等她一会儿,她很快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