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子富一听要回年家，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年家已经在他的心上留下了阴影。
他，害怕去面对他的爹娘。
“啊什么啊？怎么？现在是连爹都叫不动你了么？”许氏没好气地瞪了年子富一眼，就差没把“白眼狼”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哎，这人一有钱啊，果然就是六亲不认了啊！”
“二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林氏解释道，“我和子富，从来没说过要不认你们啊。”
“行了行了，这大白天的，别哭唧唧的。没的让别人误会我欺负你呢。”许氏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吧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我、”年子富求救地看了白露一眼，“闺女，你看……”
他知道，如今能对付那边的人，也就只有白露了。
白露看了看年子富，又看了许氏，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饭是吃不成了，便放下了碗，冲着谷雨和文洋道，“大哥大姐，我们一起去吧。”
“哎。”文洋应了一声。
谷雨也搁下了碗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许氏见白露也要去，立刻阻拦道，“等等，爹娘可没说让你们一起去。”
“二伯娘，你确定不需要我们去？”白露勾了勾唇，狡黠得像是月光下的狐狸。
“那当然了。”许氏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这年白露小小年纪就伶牙俐齿的，她可在她的手里讨不到一点儿便宜。
若是这丫头也跟着去了，那他们的计划肯定就要泡汤了。
“那爹娘，你们就跟二伯娘一起去吧。”白露倒也没有表现出非去不可的样子，她索性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自顾自地吃起了饭菜。
一边吃，还一边嘱咐道，“如果爹娘若问你们傅公子是谁，你们就实话实说，说你们不认识就行了。”
“哎。”年子富向来是个没主意的，他听白露这也说，便也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可年子富答应不带白露了，许氏却不干了，“等等，白露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爹娘不认识那个什么傅、傅大人？”
他们今天之所以找年子富过去，无非就是想逼问出那个傅大人在哪罢了。
可如果年子富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的话，他们叫他过去还有什么用呢？
“二伯娘觉得呢？”白露笑着反问道。
闻言，许氏愣了一下。
她原本就奇怪像年子富和林氏那样的人，是怎么可能认识京城里的大官的。
如今听白露这么一说，便也就相信了白露的话。
可是，如果白露也一同跟去的话，她十有八九是不会乖乖听话。
但如果白露不去，那可就第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半晌，许氏才挥了挥袖子，一脸不悦地说道，“算了算了，一起去吧。”
听着这话，白露和文洋相视一笑。
其实他们早就猜到老年家的人会因为傅大人的事情来找自己麻烦了，只是却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么快。
……
年家。
年老爷子坐在炕上，吧唧了两口烟袋子。
半晌，才痛心疾首地说道，“老三啊，你现在是长本事了啊。有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和爹商量了啊。”
“爹，你这话从何说起啊？”年子富一头雾水。
小时候，他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第一时间就去和年老爷子商量。
可那个时候，年老爷子的心思都在年子荣和年子贵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工夫搭理年子富。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斥责年子富只会给家里添乱，久而久之，他即便有事情也不会和年老爷子商量了。
可这种情况都已经维持了几十年了，年老爷子忽然那这种事情发难，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更重要的是，年子富根本就没觉得他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跟年老爷子商量的啊。
“从何说起？”年老爷子的目光从年子富的身上掠了过去，径直地落在了白露的身上，“就从你这个闺女识字开始说起吧。”
“啊？”年子富愣了一下。
他想不明白，闺女识字，这有什么可说的？
“啊什么啊？”许氏开口道，“子富啊，你就别装傻了。白露她识字的事情，爹都已经知道了。你说你也是，既然都有闲钱供闺女读书，怎么就不能给你两个侄儿一点儿钱了呢？你可别忘了，这闺女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只有侄儿，才跟你是一个姓的。”
“二伯娘，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白露呛声道，“我识的字，都是我大哥教我的，可没花我们家一分钱。”
“你是没花钱进学堂，但是，你识字的时间本来是应该去搁猪草、晒鱼干、种庄稼的。”许氏理所当然地说道，“而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换成钱，给文鸿和文渊他们读书用的。”
“哎呀，二嫂。”王氏看了白露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人家现在有钱了，怎么还会在乎这点儿钱呢？不过白露，你看，你既然都有钱读书什么，是不是也该孝敬孝敬家里的长辈呢？你奶她呀，可是好久都没有添一件首饰了。”
王氏不敢说自己想要，只好将年老太太搬了出来。
“哼，谁稀罕她的破首饰。”年老太太别过头去，似是觉得看白露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可恶狠狠的眼里，却闪过了一抹贪婪。
要知道，就单她上次从林氏头上拔下的那根簪子，也值好几两银子呢。
白露扶额，无言以对。
这老年家的强盗逻辑总是能一次有一次地刷新她的三观。
“大伯娘，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又怎会不孝敬我奶呢？只不过，我娘常说，她是小辈，孝敬起老人来，总不能越过你们这哥嫂才是。所以啊，但凡是你们孝敬的，我娘都会一分不少的孝敬给奶呢。”
白露知道，这段日子，王氏和许氏可没说给年老太太上眼药。可是，这挑拨离间的技能又不是只有她们才可以用！
“我、我们哪有钱孝敬娘啊。”王氏讪讪地笑着。
“怎么没有了。”白露笑着道，“大伯娘，你这身衣服是从玲珑坊买吧？怎么没见你给我奶做一件呢？还有二伯娘，你头上的这支步摇，怎么这么像是我在万宝斋看见的那支呢？我看，这款式倒是挺适合我奶的，二伯娘您怎么孝顺，要不，你就把这步摇送给奶吧。”
“白露丫头，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支步摇……”许氏话还没说完，就见年老太太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射了过来。
她心一沉，暗叫不好，看来，这步摇是保不住了。
“咳咳……”年老爷子见大家越说越离谱了，忙把话题又转了回来，“子富啊，爹不是想要你孝敬。爹只是担心白露读了太多的书，将来会嫁不出去。毕竟，这女子无才便是德嘛！试问，这赵家村的人，又有哪个愿意娶一个识字的姑娘回家呢？爹，这是在为你们考虑啊。”
“爹，我明白。”年子富点头道，“起初，我也不太赞同小姑娘读书。但是白露她愿意识字，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能不让读不是？至于这嫁不嫁得出去嘛，反正白露还小，这事可以再缓几年的。
“退一万步说，万一白露真的嫁不出去，我和她哥也能养她一辈子。爹，你也是知道的，先前为了赵家那事，白露她险些丢了一条命。我倒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啊。”
不得不说，自从上次发生了兰花的事情，年子富的口才可是越来越好了。
这么长的一段话，就是连白露也找不到一丁点儿的漏洞呢。
而年老爷子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好看了。
不过，他大抵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反驳年子富的话，只好转移了话题，“算了算了，这白露读书的事情，就由她去吧。左右不过是个女儿家，就算识再多的字，也翻不出天去。不过，这男孩可就不一样了。这万一要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那可是要连累全家老小的。”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年子富越发听不懂年老爷子再说些什么了。
“我的意思是啊，文洋年纪还小，口无遮拦的容易得罪人。你们别看人家傅大人今天能够帮你，可明天啊，没准儿人家就翻脸不认人了。
“按说，你们已经分家了，爹是不该再管你们的。可我想着，这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年字来不是？所以啊，爹想来想去啊，还是觉得你应该把你二哥引荐给这位傅大人。
“这一来嘛，你二哥他见过世面，不容易得罪人，二来，你个处事多少也比文洋圆滑一点儿，若是文洋做错了事情，你二哥还能帮衬着点儿，这三来嘛，你二哥他是个秀才，若是能被傅大人看上，许他个小官儿什么，你们也能跟着沾光儿不是？”
听了这话，白露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先是贬低文洋，暗示他会得罪傅大人；后又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装着自己十分关心他们一家；最后，还不忘夸一下自己的二儿子。
年白露甚至觉得，年老爷子不去当个宋氏，简直都是屈才了。
如果她不是熟知年老爷子为人的话，只怕她都要以为年老爷子是真的在为他们一家打算呢。
果不其然，年子富和林氏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地都有些松动。
为了防止这对包子夫妻重蹈覆辙，白露只得抢先道，“爷，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还不快把你二伯引荐给傅大人。”许氏插话道。
“二伯娘，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想把帮这个忙，只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傅大人啊。”白露实话实说道。
他们的的确确不认识什么傅大人啊。
“这怎么可能？”年老爷子满脸的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了？我们是真的不认识傅大人啊。”白露一脸无辜。
“老三啊，你真是太让爹失望了。”年老爷子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白露，只好又朝年子富发难道，“你看看你，把露丫头都教成什么样了。好端端的一个丫头，现在怎么连说谎都学会了呢？这要是传出去了，她还要不要嫁人了？好，就算她不嫁人，但年家的其他姑娘都不嫁人了么？这人啊，不能这么自私的。你可不能为了一个丫头，就害了你大闺女和你小侄女啊、”
“爹、我……”年子富被年老爷子说得满脸羞红，只好看向了白露，“闺女，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