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丫头真的出了事情,李九那张阴测的脸在皇后面前一晃而过,不由引得浑身一个颤栗,或许她真的该如这逆子所说,好生祈祷这帮蠢货的动作没那般快,给这丫头留了活口。
黑马俊秀,白马逸朗,一黑一白两匹良驹,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就这般在闹市中疾骋,两人身后是长长的黑衣护卫队,这是李九头一次带齐了人行走在这金陵城的大街之上,浩浩荡荡的架势仿若那京中恶霸。
城西叶慈观,短短的时间,他们竟是将胭脂带出了宫去,李九一鞭子狠狠的抽在马屁股上,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她是多么的迟钝,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就将胭脂草率的遣了去,心中那不安的情愫不停的发酵着,搅动这胸口闷闷憋郁。
“九呆子,你没事吧?”李昭容有些担心的瞧着李九,这孩子的脸色今日一直都不太好,此刻如此颠簸,她又如何受得了,“左右也寻到了丫头的下落,你便不要这般着急忙慌了。”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未曾彻底明白,小九怎的会为了个丫头做至如此程度?
“二姐,我没事。”李九沉下的声音似乎十分平静,只是手中的长鞭却并如她表面的那般镇定,频频的动作透着狠意。
“……”唉,李昭容轻轻的摇了摇头,九呆子的执念,她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相劝了,只是大哥今日的交代,她算了也没有办法了,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一直陪着这呆子的不是?随着李九的动作,李昭容也扬起手中的鞭子,终是再不说话,脆声催马,空留一片踢踏之声。
【叶慈观】瞧着快要掉下来的木质匾额,李九本就深锁的眉头愈发紧了几分,本以为即便不是什么香火顶盛的道观,也该是小有名望的清观,可眼前这破败的院落,发霉的木门却处处透着腐朽之气。
“殿下,可是直接冲进去?”护卫打量着李九的脸色,有些拿不定主意。
“咱们的人可够将这观子围了?”李九的声音令一旁的李昭容也皱起了眉,这声音太过平静,平静的令她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观子并未有多大,咱的人足够了!”侍卫左右瞧了瞧,十分有信心。
“那便围了,一个人也莫要放出去。”李九垂了几分眼皮,“剩下的人撞门,冲进去。”
“那里头的人?”这个方脸侍卫是宋子仁的手下,宋头走的时候交代他护好东宫的防卫,他倒是真没想到太子爷刚回来便要带他们出来办大事,挥手将人指了出去围堵,侍卫小心的征求意见,“里头的人若是反抗?”
“除了胭脂,一律拿下,不论身份不论其他。”李九沉声,里头究竟将有何人,她猜不到,她此刻也懒得猜。
“大胡子和小白脸,撞门!其他人跟我冲进去!”方脸侍卫得了令,一声低喝,“除了胭脂大总管,其他人一律拿下,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压低的声音却是十分整齐,伴随着轰隆一声响,大门应声倒下,一众持刀黑衣卫鱼贯而入。
跟在侍卫的身后一步步踱入院门,李九平静的脸却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眼前一时有些发黑,虚晃了一步胳膊被李昭容抓住,她有些无奈的朝人淡笑,轻轻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小心走路。”李昭容扫了一眼李九,她不知道如何劝这弟兄,往日里嘻嘻哈哈的闹惯了,便是这孩子哭哭喊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怂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可此刻一脸平静的李九却令她不由得心中发堵,拍了拍这呆子的胳膊,二公主终是叹口气,“摔了可是丢人的。”
“二姐我没事的。”李九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她没事的,没确认胭脂无碍的时候她是不会有事的。
秋风萧索,过堂而去,在这破败的道观中平添一份寒意。李九紧紧的盯着前殿,来来去去的护卫四处穿梭,没有别的人,亦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影。此刻她是多么的想看到胖丫头冒出一张脸来对着自己笑,声声唤唤的不嫌啰嗦,主子主子喊个不停。
“殿下……”方脸护卫匆匆跑了出来,立在李九身前,声音一时有些犹豫。
“找到了?”李九的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手指也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李昭容瞧着护卫的脸色,再瞧着李九过分苍白的脸,不由得皱了眉头,一只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托住李九的胳膊,这次没有被呆子甩开,她的注意力完完全全的在那侍卫身上。
“找是找到了,可……”宽脸侍卫似是有苦难言的结结巴巴,一双眼也在不自觉间带上几分为难和闪避。
“领我去。”李九双手成拳,指甲死死的掐入肉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殿下您随属下来。”侍卫叹了一口气,终是转身朝前走去。
昏暗的香室带着几分潮湿和霉腐的气味,破破烂烂的蒲团上躺着一个粉色衣裳的小丫头,白嫩的脸肉嘟嘟,带着灰迹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一旁的老者半跪在地上,犹豫的眼神瞧着李九,张张合合的嘴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九。”李昭容一把拽住李九,有些不忍。
“二姐,松开我。”李九的声音平淡无波,一字一句仿若机甲,似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甩开李昭容的手,整个人有些微微颤抖的朝前走去。
“司医……”一手捉了胭脂的手,李九愣愣的瞧着那一脸皱纹的老者。
“殿下……胭脂姑娘她……她已经没有气息了。”司医瞧着李九的模样,虽是犹豫,却依旧在思索再三之后,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出口。
“不会的!”李九握着胭脂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那只往日里总是十分暖和的小胖手,此刻却冰凉无力,软软的没有生命力,任由李九摆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滚落,李九喃喃自语,“小胭脂……小胭脂你快醒醒呢。”
“殿下……”司医有些无措,眼前的人真的是当朝太子吗?
李九瘫坐在地上,腹中的绞痛在这一刻呈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巨大的悲痛刺激着她的每一根骨头,小儿的腰背一时间失去了支撑,整个人蜷了起来,凌乱的头发沾染着尘土,李九将脸叠在胭脂胸口,即便当着诸多人,也再止不住那汩汩而出的眼泪。
周遭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身后的李昭容,站成一排的侍卫,席地而坐的司医,瞧着悲痛不语的太子爷,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眼泪顺着脸颊流至太阳穴,麻麻痒痒的感觉在耳廓流转,耳中除却嗡嗡的鸣音,又似被什么东西震动了那般,低低起伏。
嗡嗡嗡嗡似是蚊鸣,主子,蚊子可是讨厌,胭脂去捉了它去!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不明显的起伏又一下在耳廓间颤动,李九眼皮忽然抖了抖,两只眼睛猛然间瞪开。
咚……咚……微弱却存在的抖动声一点点刺激着她的耳朵,这不是蚊鸣!李九猛的跳了起来,不顾那忽了满脸的浑浊,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指着胭脂的手也在不自觉的抖动着,“心跳!司……司医……医!胭脂她还有心跳!”
“殿下说什么?”司医瞧着手舞足蹈的李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回味过来这太子殿下说的话,才猛然惊觉,苍老的手三指为并,没有半分顾忌的探入胭脂耳后的大动脉。
“是不是?胭脂她还活着是不是?我家胭脂还活着对不对?”李九咬着牙,似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等着司医诊治,直到老者收回了手,方紧紧的捏着李昭容的手,面容的表情也有几分失控。
“殿下安心,胭脂姑娘,她还活着。”老者轻轻扬了扬嘴角,久居深宫,为各方主子诊治,他已经许久未曾见着这般失控的场面了。
曾几何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药方大夫的时候,这般大喜大悲却是家常便饭般日日能见,可此刻,这个一时疯癫一时落泪的人,却是当朝的太子爷,而令他如此一般模样的,却只是一个胖胖的小丫头,司医摇了摇头轻轻抿嘴苦笑,如此救人的满足感,他真真是多年未曾有了。每日担心的都不过是脖子上挂的这颗脑袋罢了,随便诊诊脉说说话,沉甸甸的银子便随意的这般赏过来,或许啊,他是到了退下去的时候咯!司医在这一刻无比怀念家乡的街坊街道,取着银针的手指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二姐,我家丫头她没死!我就知道她死不了!她不会这般忍心丢下我的!”李九一把抱住李昭容,兴奋的话都要说不全,一张脸不管不顾的埋在这二公主的颈窝,幼稚的模样直教一众侍卫扶着额头不知道看还是不看才好。
“你给我滚开!”本是难得心好的由着这呆子胡乱求抱,可颈脖子中忽然传来的黏腻****令李昭容一把将人推开,她怎么忘记了!这呆子惯会乱擦鼻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