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两人就这般一个一边靠在塌上,不时阖眼浅宓,不时闲扯碎语。李九伸了个懒腰,掀开窗帘,看着落日逐渐湮了光辉,抬腿踢了踢睡成死猪的司马苏凤。
“暗了便暗了,哪日不暗的,大惊小怪作甚。”司马苏凤翻了个身,一脸不爽,不愿睁开眼,看来真是困得狠了。
“日落打尖,你当我们会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不成,”李九一脚将苏凤靠过来的腿踢开,“我们是补充军粮,不是前行军走急征。”
“那你挑间大些的房,要双层褥,能洗澡的。”苏凤打了个呵欠,一副懒洋洋。“酒就不要了,肉菜多叫些,我这一日都还未进食。”
“你想得倒是美啊。”李九双臂交叉胸前,对这无赖哭笑不得。
“唉,佛家说得好,救人一命啊……”司马苏凤哀嚎。
“少哼哼唧唧。”李九好笑,又是一脚踹在苏凤腿上。
“莫再使力了,”苏凤避开腿,“哥哥身上带伤的,怎么讲也是摸爬滚打回来的战士,你身为督军,不可如此虐待兵士。”
“放心,谁死你都死不了。”李九站起身,拍着蹭到司马苏凤的泥土。“这世道好人是不长命,你这种祸害能留千年。”
“借你吉言,”苏凤测过身子斜斜躺着,直瞧着李九笑,“你那包袱里是有多少宝贝,需要这般宝贝吗?”
“关你屁事。”李九被提醒,紧了紧身上的束带。“废话那般多今夜莫进我的房。”
“哈哈哈哈哈,我说小九九,你莫说得如那花房的姑娘那般。”苏凤压低嗓子笑,兴奋过头,掩着嘴咳出声来。
“……”李九也察觉自己说话不妥,自己也漾了笑。不再理车内的无赖,背过身子掀起车帘,以自己的身影掩饰车内的苏凤,随即放下车帘,不留缝隙。
“到哪里了?”李九屈膝在方兰身旁坐下,伸长胳膊松着筋骨。
“出了洛阳道,不远便是安宁城,不过今夜不入城了,赶不上城门时间,近郊有小镇,咱们在那里住店。”方兰朝一旁挪了挪身子,给李九让出位置。
“这就出洛阳道了?倒是比我预想中更快。”李九左右环顾,有些奇怪,“这儿是官道吧,为何这般清净。”
“小爷也这般想?不刻前便觉得有些蹊跷了,”方兰也点点头,“按理说这个时辰应是人马聚集出城回城的时候,不该如此瞧不见人影。”
“何时开始察觉不妥的?”李九站起来,扒着车顶朝后看。马草车,干粮车,稳妥无差。再探头朝前看,乌篷顶开道,肉干盐巴车也没有问题,李天风骑马引在最前方,褐色斗笠,唯留背影。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方兰皱眉,“先是发觉只有人同路入城,无人出城,再之后就如现在,来去都没有人了。”
“提醒大家警惕些,”李九知道自己连纸上谈兵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相信直觉,多加小心总是无错。
“好。”方兰点头。
“停一下,我去找老四。”李九扶着车檐,单手成环,吹了哨响,唤来马儿。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李九蹬腿下车,随即手挽缰绳,麻利的爬上霞儿的马磴子,一夹马腹,朝前蹬去。
“你睡够了?”李天风听到了声音,朝后瞧,待看到李九将包袱紧紧裹在身后,不禁嗤笑,“倒没见过这般太子爷,你身上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不成。”
“找你说正事,莫总欺我。”李九耸肩。
“你是想说为何突然没人了?”李天风也恢复了正色,皱眉望着前方。
“四哥如何看?”李九点头。
“要么是巧合,要么是有埋伏,要么是城中出了什么事情。”李天风还没摸到头绪。
“可派了人先行查探?”李九倒是同意李天风的说法,不过这般笼统,说了也无用。
“派去了,如无意外,该是快回了。”李天风抬头看了看天色,日隐月出,将将入夜了。
“只得加强防备吧,”他们出来得急且秘,消息不该这般快便传出去,即便传出去了,敌方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就作出反应,唯一的可能是这个地方本身出了问题。“或是土匪?”李九拧眉。
“猜也无用,先住店吧。”所谓的小镇子不过是街道旁稀稀拉拉的一些屋落,李天风在一栋简陋的双层泥楼前停下,招呼身后的人马。
“帮我要间房,我去四周查看一下。”李九未下马,朝李天风扬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个,要能沐浴,双层褥。”说完自觉啰嗦矫情,心中怒骂了几句司马苏凤,要不是看你救过我!要不是看你是老八的朋友!
“你当出门游山玩水不成?”李天风白了一眼李九,“还真是有出息,”,难得对这老九的一点改观瞬间烟消云散。
李九如是知道又这般毁了自己的形象,估计又得踢几脚苏凤,不过她不知道,此刻的李九正探着脑袋四处巡视,这个小街镇子统共不过十多间房,皆是外头支了铺子,内里是住房,此刻大都收了摊,有的燃了小灯笼,有的是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唯独内房透出微微亮的橘黄。
而他们入住的这间唯一可以称之为客栈的房子,三面围墙,李九绕了一圈,也没看到后门隐窗之类的东西,二楼窗户直对街边,靠围墙的方向一片泥壁,并未开窗。这般看着,除了围墙矮了些破败了些,这小院子倒不算不安全。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气,李九使劲嗅了嗅,分辨着谁家做了什么菜,这才突觉腹饿,不再溜达,催促着马儿回到客栈。
侧院有栅栏,所有的马车都停在里头,瞧着不太结实的栅栏上下挂了两把大锁,两个兵士一左一右,扮作走夫,一面看守,一面闲聊。
李九打了声招呼,自顾进了客栈。
不大的地方坐满了人,绝大部分是他们的兵士,五六人一桌,正大快朵颐,另有其他食客,坐了两三桌,也都在吃饭聊天。
李九一屁股坐在李天风身旁,取了筷子便开吃,津津有味。
“你倒不客气,”李天风还是一贯冷嘲热讽,李九早已经习惯,此刻肚中空空,懒得计较。
“可查到了什么。”李天风也有些饿了,瞧着一众兵士吃得喷香,又看眼前的李九大口食菜大口扒饭,不禁起了食欲,也不客气,三口并为一两口。
“这地方就一个入口,不过可以扒墙。”李九口中满是食物,含含糊糊,“方大哥你安排大家分班值夜,现如今一切不确定也没别的办法。”
“待都吃过了我去安排。”方兰虽是块头大,吃得倒是十分斯文。
“明日几时出发?”李九抬头看李天风。
“你问我做什么,”李天风许久未吃这般急,给自己灌了一口水,“你做主。”本想说你太子爷殿下又是督军,这次本就是你带队。想想室内还有陌生人,未将话说出口。
“方大哥决定吧,夜时过来告知一声便好,你常在外跑,比我有经验,”李九倒是明白老四在小心什么,把话圆了全。
都赶了一天路,且都是习惯了抢食的大汉,不消多片刻便都吃了个干净,随方兰出了屋子听候安排。李九吃饱喝足站起身打嗝,忽然想到件什么事情一般,右手锤左手,哎呀轻呼出声。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李天风也站起来,皱眉瞧李九,朝楼上走去。
“没什么……呵呵……”李九陪着笑,跟上前,此刻都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再叫一份,只得委屈司马大公子等夜宵了。
“这间你的,左边方兰,右边我。”李天风将钥匙丢给李九,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似乎想到什么,又退出来探半个身子,“褥子倒是有,要洗澡自己喊小二,将就着罢,莫来吵我。”
“得得得,你睡吧。”李九摆手,不耐烦李天风这副说教模样,也不知道五姐看上他什么了,呆呆板板不晓得拐弯,哼哼唧唧着推开自己的房门。
待瞧见屋内的情形,李九真真是哭笑不得,反身将门栓扣上。
“你回来了?”司马苏凤正翘着腿在桌几前吃得痛快,还不时抿口小酒,好不惬意。
“你哪里弄来的吃的?”李九好笑的坐下,看着桌上的食物,竟是比自己吃的还有丰富,“还有啊你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知道我哪间房?”
“厨房偷的,”司马苏凤说起偷鸡摸狗之事毫无愧疚面色,一脸坦然,“你家老四定房间的时候我听着了,爬窗户进来的。”
“你爹可是知道你是这般样子。”李九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到窗边查看,虽说是泥楼,二楼也不算低矮,且四周皆是石壁,无墙石无树木,根本无从借力,不禁感叹,“我说司马大公子,你轻功不错啊。”
“说不得你精明,回头就傻气了,”苏凤啃着鸡腿,斜睨李九,“这么高如何上来,自然是走正门进来的,你真当我能飞不成。”
“你最有本事,”李九打开窗户,轻靠在墙边,“那你还死乞白赖的赖我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