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心中惧怕,便紧握了手中的伞柄,脚步匆匆,也顾不得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泥泞脏水。
一口气走了许远,眼睛再不敢往四处乱瞟,想起今日里发生的事,又在心中骂了周镜西上百遍。以前她怎不知她这个哥哥还有这般无赖欠揍的模样?
今日虽是花朝节,但她已经许久未曾过过这节日了。
然而在周镜西的纠缠下,她又不曾到学校去,被他拉着去采购今日花朝节需要用的彩带彩纸,并要她帮着剪出些花纸来,用于包住花梗。
将这些都弄好后,天色已经极晚。
周镜西让她留在周家,她拒绝了。
若是注定已不再属于她的家,不再属于她的家人,便不要心存幻想,一旦幻想得越浓烈,最后会痛得肝肠寸断。
周家的一切,于她而言,也只是十八年的回忆。能珍藏这些回忆,却不能去妄想再次拥有。
一整日里,那个洁白无瑕的兰岳都不曾怎么出声,如烟偶尔抬头看他,都能对上那双看着她的迷恋眼神,让她不得不假装无意的转头。
周镜西却一味的在一旁打趣,“哎,我说烟公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的?打小你跟兰岳这小子就比我们亲近,怎么这小子才离开了三四年,你就对他生分了起来?”
生分?何来生分一说?
她只是不想那玉兰般洁净的男子越陷越深。也不想欺骗他。
既然如此,便只能选择疏离。
周镜西不明白,所以他能在一旁为兰岳鸣不平。他多少知道如烟与商寒煜之间的事,那一夜,深秋寒风中,如烟只着一身单薄的衣裳,倒在了他的小公寓门口。
他将她带入房中,还未来得及给她煮些热酒暖身,她便拉着他的衣袖,泪流满面的哀求:“镜西哥……镜西哥……将我藏起来,藏起来……”
他方将如烟藏好,商寒煜派来寻人的士兵便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幸得他们不敢放肆查他周镜西的屋子,宁愿回去领罚也不敢冒险得罪他这个连商寒煜都要忌惮几分的大舅子。
周镜西恨极了商寒煜。
那个暴戾的兵匪,强行抢走了他打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妹妹。他说他爱周镜雲,却爱得过于偏执,生生害死了周镜雲。
周家无人不恨商寒煜。
然而周家如今只是一个书香之家,虽恨,却对如今权势滔天手握兵权的商寒煜无能为力,只能在他每年以女婿、妹夫的身份去周家送礼之时,将其冷漠的挡在了周家大门外。
周镜西的恨,如烟都清楚。她甚至极清楚周镜西在担心什么,他怕终有一日,她会步上周镜雲的后尘。
周、柳两家,是江南著名的书香世家,两家更是几百年的世家之交,虽平日里走动得不太频繁,但这小一辈还是处得极和睦的。更何况两家有意无意想要结为亲家,更是乐见他们走得近。
所以当周镜西开口要她留宿一夜之时,周老爷、周夫人乐得直唤人去柳府走一趟说这事,幸得柳如烟拦住了。
她虽知周镜西对她并没有那些意思,但多少还是要防着,毕竟这关系,对方不知,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不能乱了分毫。
想了许多,终于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她现所住的房子,在这黑沉夜色里静静伫立。
三十几坪的房子,一个人住倒也勉强过得去,只这房子年久失修,屋内花白的墙壁在几处屋瓦下方,因长年漏水而被打成了暗黄之色,交错纵横间,倒将一间房子糟蹋得不成样。
这房子有两间卧房,如烟将其中一间布置成了书房的模样,虽摆放的书不多,倒也有模有样。毕竟也不知这地方还能住多久。
开灶生火,烧了半锅的水,洗了个简单的澡便早早的上床歇着了。今日忙乱了一日,也想了许多,已然是累极。
清早浅眠,便被屋外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吵得不得不披衣起身,方推开门,一阵料峭冷风吹来,让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肩上披着的外衣。
昏暗的小巷外,有几个悠然移动着的小胖身子,偶尔低头啄着地上的米粒青叶,一点一点的小脑袋,看着十分可爱。
如烟看着呆头呆脑的觅食的鸟,突然想起了她姨娘给她爹添的那虎头虎脑的小弟弟,忍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昨日见了,当真想一直抱在怀中不松手才好。
“可有值得高兴的事?难得见你这般笑。”
一道醇厚带着些冷意的声音突然从昏暗处传来,唬得如烟平静的心骤然剧跳,未及隐去的笑僵在脸上,直到渐渐淡化,隐去了痕迹。
“总长可真有雅兴,一大早便到这穷乡僻壤中来散步?”
如烟在那个慢慢往她这边走近的人靠近前,便整理好了自己有些慌乱的思绪,稳着心神,改了方才倚靠在门框上的慵懒之态,端上一副极其明显的戒备疏离模样。
商寒煜的身影渐渐从浓雾中走出来,一张俊脸有些苍白,头上的发被早露打湿,熨贴在额头耳朵上,还一滴一滴的滴着水珠。“散步?老子还没养成这般的雅兴。”
他方一靠近,高大的身影便将巷外传来的隐约光线都遮挡了去,如烟只觉得一阵窒息压迫感铺天盖地地罩来,让她透不过气,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退那么后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商寒煜嗤笑,伸手去抓如烟紧拽着外衣前襟的如玉柔荑,却被她快速的一抽,巧妙避开了。
“昨日可不见你这般闪躲周镜西的触摸。”商寒煜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手快如闪电,一手抓了她往后缩的柔荑,一手掐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在如烟含水秋眸中,隐约倒映着眼前男子的怒气。
怒?为何而怒?
如烟笑,下颌传来一阵阵的痛。他的手劲极大,大得似乎能掐断她的颌骨,她皱眉,扭着身子挣扎,只让那下颌处的疼痛加剧。
另外一只自由的手不停的拉扯着下颌处的手,然而拉不动分毫,她改拍打着面前之人的胸口,却只被那军装上的闪亮铁片刮得极痛。
也不知是手上的痛,还是下颌处的痛,亦或是心中的恼怒,眼泪便这般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似无声的控诉,又似无声的求饶。
商寒煜一见她流泪,心便软了两分,手上的力道便松了些。但是一想起昨夜看着她与周镜西的依依惜别,他就气得恨不得一枪毙了那个人。
什么大舅子?去******狗屁!
跟他商寒煜抢人,简直是在找死。
越想越气,一夜未曾合眼,布满了血丝的双眼,阴沉的看着泪眼朦胧的如烟。
每当她这般无声流泪之时,似极了周镜雲。哀戚,惧怕,还有些许的怨怼。
周镜雲恨他。在她决绝的选择以车祸葬送自己的性命之时,他便清晰的知道。
柳如烟也恨他。在他强了她的那一夜,他更是清楚的知道。
既然恨,那便一直恨到底吧。
商寒煜突然一把抱着如烟,大脚一踹,踢得那有些残破的门扉咿呀咿呀的晃着。又“砰”的一声关上,落下了门栓。
“你要干什么!”如烟回神,却已经被他摔在了房中的木板床上,背脊一阵阵的刺痛,似触到腰背神经,让她有一瞬动弹不得。
商寒煜高大的身影压了上来,“你恨我吗?那便一直恨!一直恨……一直恨……”
“不要……不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