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说的倒也是那么回事,不管外人怎么看,总而言之,这边的事情和京城的风雨确实是离不开的。
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不得了的事情,我是早已经知道的,没必要劳烦他特意来跟我费嘴皮子唠叨这没用的。
但我依旧点点头,装作恍悟,“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王一笑笑,没做声。
我道:“一哥,到底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咱也不是外人。”
他嘴角牵出一丝苦涩,“兄弟,你说我跟你绕弯,难道你又没有跟我绕吗?”
王一道:“我的意思,你还有不懂的吗?”
我一愣。
说不懂倒也不是真的不懂,却也不是太明白。我和市长固然关系不错,但也未必到了能让许叔叔放弃继续大刀阔斧针对黑势力的地步吧。
说到底,我其实人微言轻,在这场斗争里只是角落里的小角色罢了。
既然如此,王一到底对我心怀怎么样的期待呢?
“看来确实是我没说明白。”见我茫然,王一摇摇头,苦笑,“也怪我讲话不清不楚的,我这口才可没你那么好。能言善辩的。”
对他的称赞,我只是随意微笑。
“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王一沉吟了一阵,说:“就像先前我跟你说的,S市这场风暴的原因其实是政治斗争,我们这些小帮派,也没靠山也没势力,说到底也就是斗争里的牺牲品啊。”
“这些年来我对义帮苦心经营,也没想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无非是喜欢这种江湖义气的感觉,放也放不下。确实,好处我是收了,但到底也没做十恶不赦的坏事啊,不过是互利互惠而已。”
“人家是剑有所指,冲着大人物去的,我们这些人却站在前头首当其冲给后面那些老爷们当炮灰,你说我图个什么啊?”
王一越说越神伤,嘴角的苦涩也越发浓重,自嘲不已,手里的烟也是一根接一根,抽个不停,眉间紧缩深沉不已。
听罢,我也跟着沉默下来。
我向来不是个只认死理的人,也不至于一心想帮忙搞垮义帮,该思考的时候还是思考的。说实话,我这人心软,并不真的希望王一出事。
说实话,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就我所见,义帮做的事也不过是收保护费罢了,灰色地带,却也不算黑,真也没必要赶尽杀绝。而且被两边一方当成背锅的,一方当成吓猴的鸡,确实够惨。
我蹙眉,“那,你的意思是……”
王一手里那根烟还没有抽完,却转身将它碾熄在玻璃烟灰缸里,回头,神情无比严肃:“城子,无论你对我和义帮究竟是怎么想的,我都希望你能帮我过了这次难关……”
……………………
出门时,夜已深了,夜里的凉风吹得我酒意醒了几分,微微瑟缩,皮肤上起了些细小的疙瘩。
我回头,“各位,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还有课呢。”
王一为首的一群人向我浅浅鞠躬示意。
我半眯醉眼,暗扫了他们一圈,只见各人神情各异,唯独王一笑得爽朗。
他拍拍我肩膀,冲我会心一笑,“城子,今晚可真是难忘啊。哈哈。”
我懂他意思,点点头,回以会心的微笑,道:“难忘,难忘。”
正欲道别,张助理忽然开口说:“一哥,这么晚了,也没有交通工具,苏兄回去也不方便,依我看,不如让许兄开车送送他吧。”
王一点头,“是我没考虑到。”转向许岩,“那,老许,你就送送城子吧。不忙吧?”
许岩自然答应下来。
和诸人别过,许岩引我去停车场。
“你不是喝过酒了么?”走在路上,我好奇问他。
他乐道:“自然有人开车。”
“哟!”我不由惊异看向他,打趣道:“这才一个多月不见,许兄可是改头换面了,又有车又有专职司机了,厉害啊。”
“什么专职司机啊……嘿,不说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许岩摆摆手,没说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王一,我和许岩在一起的时候反而觉得更轻松。
这哥们儿当初就挺耿直的,现在又受了我不少好处,对我的态度非常之客气,是个挺单纯的人物。和他相处的时候没有太多压力。
“一哥找你去,是有话要跟你说吧?”许岩转而问道。
我点头。没否认。
“唉,其实我们也都知道。”他唉声叹气的,略带愁容,“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啊。不只是我们义帮,这市里大大小小的帮派都是如此。也不知怎么的,风头忽然就变紧了。”
“是么。”我也没多话,随口应答。
看来许岩知道的东西不多。起码对现在严肃的斗争形势还知之不深。也保不齐他是王一派来套我话的。但这种可能性不高。
既然张助理特意让他送我回程,自然是可以信得过。
走着,许岩忽然驻步。街边很空,他却把我引到了一条小巷子里来。回头看我。
“怎么?”我忽然紧张起来。
抬头望望天,月黑风高杀人夜……
“苏兄,我有话要跟你说。”许岩改了神情,笑容淡去。
“什么?”
他一愣,讶异道:“你不会心里没数吧?这不是当初你交代给我的事情吗?”
我瞧了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初,我帮他联合宇文洪一起投靠王一的时候,跟他交换了好处,我说我并不希望义帮成为犯罪组织,所以让他转告给我一点内幕消息,那就是关于义帮的“生意”究竟是何,好让我放心下来。
但事到如今,因为许叔叔的关系,我和义帮逐渐走向了队里面,就再没把这茬放在心上,只觉得许岩不可能会出卖内部消息给我了。
可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他居然主动提起。
是否来者不善,又究竟是何意?
我拧眉未语。
许岩道:“怎么,苏兄,你信不过我?”
我没说话。
他面露微愠之色,沉声道:“苏兄,说句老实话,我姓许的不敢自诩是正人君子,但也算是讲义气,言出必践,答应了你的事我必然做到。如果你真觉得我是个小人,那就不必多言,今晚送你回去也算是我们义气尽了,以后不必再称兄道弟!”
我连忙拉住他,劝慰道:“哎哎,许兄说的哪里话,我这不就是发了下呆吗。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今晚你处处帮我说话,我可是看在心里,感激的很。”
许岩这才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