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和叶北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聊过了。自从有了孩子，他们的生活重心就发生了转变，似乎生命当中的每一件事情，都跟孩子有了关系，无论谈论什么，最后都能落到平平和暖暖的身上去。
十几年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可是现在，两个孩子全都离开他们了，家里又变成了他们的二人世界，他们才开始在强烈的不适应当中，惊觉自己的生活轨迹曾经发生了那么巨大的变化。
“然然，你还记得咱们当初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么？”看着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家，叶北辰轻声呢喃。
苏然轻笑，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口中说道：“当然记得了。那个时候，暖暖和平平还只是小婴儿呢，你亲自动手给他们设计了婴儿房，然后献宝似的拉着我去看，问我喜不喜欢……”
“你当时都快把我夸上天了。”叶北辰的心里暖融融的。
“是啊，不过那也是因为你的设计真的非常好，我喜欢，所以才会那样夸你的呀……后来暖暖和平平不也都很喜欢他们的房间么？”苏然如此说。
叶北辰拉着苏然的手，到平平和暖暖的卧室门口转了一圈，看了看，却没有进去。孩子们现在已经长大了，他们不会随便进入孩子的私人空间。
当年的婴儿房，如今已经变了模样，再也看不出来曾经的影子了。叶北辰的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他轻轻地叹息：“一晃都十多年了，可真快……”
“嗯。”
“我都忘了他们会离开家去上大学了，还以为咱们一家四口能永远呆在一起呢……”叶北辰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伤感。他忽然觉得孩子们成长得太快了，快到他还没有过足瘾，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不过短短十来年，而已。
“你说咱们的孩子干嘛要那么聪明呢……”叶北辰轻叹，“我真有点儿后悔让他们跳级了，要是按部就班地念，他们现在也就小学刚毕业而已，正是要去念初一的年纪，还能再在咱们的身边儿呆上六年才去上大学。要是我再强硬一点儿，不许他们报考江城以外的学校，那么大学四年他们也能住在家里……”
叶北辰很少用这种落寞的语气说话，苏然听得有些揪心，她轻轻地搂住叶北辰的腰，对他说：“北辰，你不是还有我呢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跟你白头到老，永远不分开。”
叶北辰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她，似乎是生怕她也离自己而去。
人到中年了，难免会有些害怕寂寞，害怕分离。
“北辰，孩子们自有他们的路需要走，你想开点儿，别这么难过。他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苏然还在尝试着安慰叶北辰。
叶北辰叹息着点点头，将苏然抱得更紧了。
他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拥抱过了，自从孩子懂事以后，他们就不好意思在孩子的面前，做出太过亲密的举动了。现在这么抱了一会儿，居然有种心如鹿撞的激动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找回了当初热恋时的那份心动。
叶北辰低头吻住苏然的嘴唇，舌尖灵巧地勾勒着她的唇线，让苏然的心里痒痒的，仿佛被羽毛轻轻地扫过，说不出来的感觉。
苏然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久违了的悸动让她禁不住轻轻颤栗，心底里仿佛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想要更多，更多……
缠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苏然在叶北辰的臂弯当中沉沉睡去，她太累了，只有睡眠才能让她恢复体力。
叶北辰借着朦胧的光线，打量着她的眉眼，心中一片柔软。
已经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变，还是像当年一样的年轻漂亮，让他迷醉，让他疯狂，让他每一次索取的时候，都会忘乎所以，恨不得将那份缠绵的姿态一直保持到天荒地老，跟她永不分离……
她也还是跟当初一样，经受不住他的热烈，常常坚持不到最后，就会昏睡过去。
叶北辰轻轻地抱紧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地绽放。他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一切都还停留在他与她最美好的年纪，停在他们彼此爱得最热烈执着的阶段。
然然，你在我的心里，永远不变。
叶北辰轻轻地吻上苏然的嘴唇，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王子在亲吻睡梦当中的公主，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轻柔的吻里。
然然，我爱你。他在心中无声地说着。
叶北辰用手指轻轻地描画着苏然的眉眼，眼神无限温柔。尽管岁月的雕刻已经让苏然的脸庞发生了改变，不再如当年那么圆润饱满，却让她的轮廓变得更加温婉柔和，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魅力，如美酒佳酿，香醇芬芳，醉人心神，叫他欲罢不能。
叶北辰的手渐渐地开始不老实，慢慢地下滑，感受着她光滑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心中才刚刚熄灭的火焰，瞬间再次腾起。
他总是这样要不够她。结婚十几年了又如何？她这样美，只怕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也还是会如此迷恋她，无法自拔。
苏然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意识到叶北辰手上的动作之后，脸颊立刻红了。
“你干嘛呀……”她嗔怪地去拨他的手。
叶北辰的笑容更加暧昧，语调喑哑地说道：“我想要干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么？”他手上轻轻一动，苏然的脸颊瞬间更红了。
眼看着又是一场旖旎柔情要上演，可是却偏偏有人打电话过来，坏了气氛。
苏然只好红着脸将叶北辰推开，调整了呼吸之后，才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哪位？”她一开口，就发觉自己的声线还是有些颤抖的，顿时羞得脸色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对方并没有发觉她的异常，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叶太太，您的母亲已经醒了，您方便现在过来一趟么？”
苏然彻底傻住了，举着手机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头嗡嗡乱响，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良久之后，她才僵硬地问了一句：“你……你刚才说什么？”
“您的母亲，穆槿女士已经醒了。”对方重复。
苏然还是不说话，只是单手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抽了口冷气，这才稍稍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没有做梦。她颤抖着跟对方说自己马上就过去，挂断电话之后，想要开口把这个消息告诉叶北辰，可是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已经涌了出来。
十几年了，她都已经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了，结果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这样的消息……这样的震惊和狂喜，让她无法说出任何的语言，除了流泪，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表达。
叶北辰用力地抱住她，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小傻瓜，不要哭啊，这是好事儿，你哭什么……”
他还是喜欢这样叫她。
苏然抽噎着说：“我妈……我妈妈醒了！”
“嗯，我知道，我刚才已经听见了。”叶北辰单手抚摸她的头发，口中说道：“乖，你平静一下，然后就洗脸换衣服吧，我带你去见她。”
“嗯……”苏然用力地点头，努力地将泪水憋回去。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个样子出门，她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去医院看看她的妈妈。
医院里。
穆槿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视线并没有焦距。医生和护士一直都在尝试着跟她说话，可惜努力了半天，她还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叫人无比担心，不知道她的智力水平是不是已经下降到了非常可怕的程度，才会听不懂旁人的呼唤。
苏然冲了进来，扑到床边抓住穆槿的手，流着眼泪一遍遍地喊着：“妈妈，妈妈……”
她本来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失态的，可是真的到了这里，心中的情绪便再也抑制不住。
十几年了，这种绝望之后的希望和狂喜，有几个人能够经受得住？
叶北辰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陪伴，却并不打扰。只是，他的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忧虑的情绪，因为他还记得，许多年前，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以穆槿大脑受损的程度，即便是有机会苏醒，智力也不可能跟正常人一样了。
虽然这十多年来，医学发展得很快，但是叶北辰以然不敢肯定，穆槿是否可以变得跟正常人完全一样。如果她只能永远痴痴傻傻的，苏然能不能接受得了……他真的很担心。
穆槿眸子终于慢慢地有了焦距，缓缓地偏过头，看向苏然。她吃力地张开嘴，从干哑的嗓子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然……然……”
“妈！”苏然哭得更厉害了，但这眼泪，却是甜的，因为这是幸福与喜悦的泪水。
旁边的医护人员也终于松了口气，微笑着轻声感叹：“穆槿女士的意志力也真是顽强，十几年了，居然还能醒过来，这也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叶北辰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忧虑终于慢慢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唇边柔和的笑意。
他暗暗地想着，他的然然那么善良，当然应该被老天善待。这样的奇迹，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走到苏然的身边，握住苏然的另外一只手，微笑着看向病床上的穆槿，恭敬地叫了一声——
“妈。”
穆槿的反应还有些迟钝，她缓缓地看向他，十几秒钟之后，嘴角才慢慢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苏然泪如雨下，心中的喜悦和幸福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心中的最后一块伤痕，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抚平。
她的幸福，终于完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