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并没有把这件事闹大。
她也没有脸面闹大，本来就是她骗他在先。
程漠北的做法虽然残忍，她倒也有几分感激，除了让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她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可以趁此机会离开这一切纷扰，不必等到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刻，要承受着无尽的指责和嘲讽，狼狈的离开程家。
她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收拾好了行李，接下来的整整一夜，她都静静坐在窗边。
今冬的初雪来临，纷纷扬扬落了一夜，日出之时，世界一片银装。
颜欢看了看沙发上的程漠北，他也是一夜未眠，眼窝深陷下去，几分憔悴，却依然遮掩不了他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冷酷气息。
这回轮到她骄傲的把离婚协议甩在他眼前了。
“我签好字了，”她潇洒的微笑，“我什么都不要……三年前我是怎么嫁进程家的，我还怎么走出去。”
程漠北轻叹一声，看到她手上只有一个小手提袋，这是她全部的行李。
她不带走程家的一针一线，就这么离开，好像雪化了之后了无痕迹。
他心中突然一阵唏嘘。从怀中掏出那只不知签过多少重要合约的签字笔，准备在离婚协议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程漠北，先等一下。”颜欢突然叫住了他。
他抬起头，只听她说，“在你签字之前，我还有件事希望你能成全。”
他顿了顿，心想，这样也好，她的条件越多，他对她的亏欠就会少一些。
“什么事？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你当然能办到……我想见见她。”
“什么？”程漠北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那眼神中有些许防备。
颜欢冷冷的看他，嘴角微微上扬，高傲而冷漠。
“怎么了？我只是想见见她而已……你不会以为我想找她麻烦吧？”
“当然不是。”程漠北低头。他不想把局面弄僵，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僵的如同冰封的湖面。
“颜欢，我觉得没必要见这个面了……”他搪塞她，“我们现在已经……”
颜欢心头一紧，对程漠北，她还是无法完全释然。
现在已经快成陌路人了，所以还是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免得惹他心上人烦心是吗？
“我没见过她，我只是有些好奇……”她低声说，“程漠北，你别把我想的太卑鄙好吗？我见这一面不是想破坏你们什么，就是单纯的想见见。”
“我做过错事，就代表我一辈子都无法抹掉这个污点吗？我在你心里，就永远都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人？法律判刑，还有个期限呢！”
程漠北难得的扪心自问，这三年的婚姻，颜欢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一直在背叛婚姻的人是他。
况且这是她离婚之前最后一个请求……就当是，他给她最后的一点补偿。
……
程漠北带颜欢来到一间咖啡店，一进小包间，颜欢就闻到一阵淡雅清香。
从一个女人身上传来。
那个女人靠窗而坐，手肘撑在原木桌上，托着下巴，肤如凝脂，唇若朱丹，仿佛玉雕的美人，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清冷飘逸的气质。
颜欢看的有些愣，怪不得程漠北会对她痴心不改好多年，原来他们，才应该是一对璧人吧。
女人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恭敬有礼，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有良好家庭出身和教养。
颜欢对这次草率的见面有些后悔。
结婚三年，她从未主动走进过程漠北的世界，不知道他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现在她终于看到了，终于明白她跟他们，根本不属于同一时空。
“坐吧。”程漠北给她让出位子，介绍说，“这是裴安安，那个是她的哥哥，裴翊。”
颜欢没有听到后面的话，裴安安那三个字仿佛烙铁烫在她心口。
她很疼，却喊不出来，她很委屈，却说不出来，她只像个木偶那样呆坐着看他们谈笑风生，他们把她当空气，她却做不到把自己也遗忘。
忽然她猛地站起来，在场的人都怔怔的看着她。
“我该走了。”颜欢尽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不打扰你们。”
“等一下！”裴安安也站起身，嘴边带着微笑，却让人越发有距离感。“听漠北说，你不是想看看我吗？怎么这么快就走？”
“我已经看过了，”颜欢看着她，不卑不亢，“我看到了，你很漂亮。”
裴安安坐下，身子往后一倾，脸上尽是得意的神情。
颜欢瞥她一眼，转身离开，说的话好似自言自语，“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漂亮的人，干嘛要干这种不漂亮的事？”
她大步走出这间咖啡厅，屋外的阳光很温暖，雪后的空气很清新。
她深呼吸了一下，只觉得无比自由和畅快。
“程太太！”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敦厚的男人声音，她纳闷，平时都没有人会这么叫她，今天在这大街上，谁会这样称呼她？
转过头看看，是刚才那个男人。
她停住脚步，“你是裴……”
“我叫裴翊。”他又自我介绍了一遍，礼貌的伸出右手。
她皱皱眉头，没有伸过手去。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妹妹干的那些好事？此时叫她“程太太”，难道不是分明在羞辱她吗？
她不耐烦的想扭头就走，裴翊却先拦住她，诚恳的对她说，“实在对不起……我追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是我妹妹做的不对，我来找你……只是想替她给你道个歉。”
“替她道歉？”颜欢很夸张的哈哈笑了两声。
这些日子的压抑，刚才见到裴安安的自卑，让她很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裴先生，不必了。就连电视剧里都说，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程太太……”
“你别叫我程太太，我很快就不是了……其实在程漠北的心里，程太太的位置始终是给你妹妹留着的。在他们眼里，我，才是个第三者！”
裴翊轻叹一声，忽而对眼前这个女孩产生几许怜悯。
越是倔强的人，往往越要承受更多的委屈。
“真的对不起，”他低声说，“对不起，颜欢小姐。”
颜欢静立在雪地中，雪水丝丝渗进她鞋底，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对了，颜欢小姐！”裴翊抬头继续说道，“听漠北说，你也对服装设计很感兴趣？我们裴氏，也是一间规模不小的服装企业，如果你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可以来……”
“这又是程漠北安排的吗？”颜欢猛地看向她，那双黑瞳中闪着愤怒的光，“程漠北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
“我们离婚之后，他就没有资格再干涉我以后的生活！他是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羞辱我一番，让我知道，我离开程家，根本一无是处？”
颜欢越说越气，身子不停的发抖。
小腹竟也有丝丝坠痛感传来。
她微微弯下腰，手捂在肚子上，痛感时断时续，不算太强烈，却也揪心。
“你去告诉他……我颜欢，不接受这种施舍！”
“颜小姐，你……”
裴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惊，慌忙去扶她。却发现她浅色裤子上，两腿之间，似乎有浅浅的血渍。
“先别说了！”他匆忙掏出车钥匙，“我先送你去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