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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方好见老板没动静,忍不住提醒他。
关海波也不理她,放缓了车速,慢条斯理的掏出来接听。
方好不是故意要偷听,实在是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隐秘的可能性,关海波说得并不多,但如此低柔的语调还是让她听得有点发怔,随之而来一丝酸溜溜的味道,原来老板也有温情的一面!
关海波撂下电话就听到身边传来八兮兮的声音,“你女朋友啊?”
关海波瞅瞅她笑嘻嘻的脸色,不知怎么心里有点堵得慌,轻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秦志刚果然效率惊人,一周不到,就给他来了消息,把基本状况给关海波汇报了一通,末了又加一句:“唯一不同的是,她比您那秘书机灵,人可是律师啊,绝对上得厅堂,嘿嘿,至于下不下得厨房就得您自个儿考核去了,从而很好的弥补了你心理上的缺憾,我猜得没错吧,哥哥?”
待到关海波在秦志刚的酒吧里见了真人,不由不佩服他拷贝不走样的本事,还真跟方好有几分形似,圆柔的一张白脸,下巴略尖,五官搭配得也无一不恰当,美目顾盼之间,流光溢彩,灼灼有神。
见了关海波,也是眼睛一亮,笑吟吟的站起身来,主动向他一伸手,“你好,我叫顾司琪。”
秦志刚在离他们几张桌子远的地方满意都望着这对俊男靓女侃侃而谈,看那情形,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令他纳闷的是关海波这择偶条件提得太过蹊跷,他不见得真的是读书读到脑子坏掉的那种,连招聘跟择偶都区分不开来,莫非,还真对那个办公室小妹起过心思?!
包厢里,硕大的一张桌子边,稀稀落落坐了五六个人,清一色的男性,所以当方好随着关海波进去时,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关海波也不含糊,开宗明义的介绍,“这位是我的助理陈方好小姐。”其凛然的正色一下子拍死了所有人不纯洁的想入非非。
其实他们素知关海波的为人,做事条理分明,年纪轻轻却有股子狠劲,更难得的是,虽然整日在场面上混着,也给种种丑态买单,但他并不同流合污,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从不说三道四,所以虽说是代理商,客户们也不免忌惮他几分,玩笑照开不误,毕竟有分寸得多。
长茂是老客户,席间有两个跟方好有过几面眼缘,颇为热情的邀请她坐过去,方好见大家都很客气,本来有点紧张的心情很快松懈下来。
气氛始终欢快友好,方好一心一意等着见识“谈判技巧”,然而双方都象忘了这个碴儿似的大谈题外话,偶尔还有几句刮到风花雪月,但碍着方好,也都适可而止,个个表现得彬彬有礼,绅士风度绝佳。
孰料几轮酒灌下去,就都原形毕露了,方好面前的果汁被一只手挪开,另有一只手立刻娴熟的递上一盅白酒。
方好对着那杯白的直瞪眼,她,喝白酒?!
虽然酒盅很小,虽然只是浅浅的一薄层,充分体现了倒酒人的怜香惜玉,可是在此之前,她可从来没有沾过一滴白的!
脑子里翻书一般稀里哗啦响成一片,然后董其昌的“销售宝典”忽忽悠悠的晃荡上来,“当销售最重要的一点,酒量要好!”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考验到了!
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循循善诱的语气和分外看重自己的眼神,方好脑子一热,牙一咬,就腾的站起身来,郑重的把杯子举手里了。
如此艰巨的时刻,她的房子,她的远大目标再一次起了决定性的鞭策作用!
然而,杯沿还没来得及触到嘴唇,又有一只手伸过来,把那杯酒直接夺了过去!老板带笑的声音在身后悠然响起,“老林,你多大年纪了,还欺负小姑娘。”
方好的右手还维持着握杯的悲壮姿势,一脸的舍生取义,就这样僵滞当场,眼睁睁的看着关海波持了她的酒杯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笑侃风云。
本来大家向方好敬酒就有些试探的意思,毕竟是新人,又是随关海波来的,此刻见他挺身阻拦,隐约猜出些水深水浅来,于是也都笑嘻嘻的揭过不提。
然而,方好的反应却令在场所有的人刮目相看,但见她固执的杵立着,语气里半是委屈半是豪迈的道:“那个,关总,我,我能喝的呀!”
一双双探照灯般火热的眼睛充满了惊异,全都射向方好,她的面庞霎那间被映照得火红一片!
寂静过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掌声和起哄声,刚才一个劲劝酒的林经理庄严的起身,重新给方好斟了一杯,是刚才的两倍之多,向着关海波道:“关总,看见没,这可是陈小姐主动要求的,巾帼英雄啊,这是!”
关海波坐在自己位子上,抱着膀子但笑不语,笑容里隐隐透出几分僵硬,陈方好小姐脑子短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下巴一抬,表示自己不再干涉。
方好如愿以偿的将杯中的酒悉数灌入胃肠,初时无甚异样,只觉得辣口,不就是50毫升液体么!放下酒杯,她很有气势的将目光朝在座的每一位掠了一遍,然后才慨然落座。
然而,片刻之后,眼前便开始冒各种各样形状怪异的小星星,一颗颗黄灿灿的,烟花那样噼里啪啦的在眼前绽放,挥都挥不走,耳朵里更是嗡嗡的嘈杂个不停,周围的人在聊着什么,她虽然听得到,但脑子里全是凝固的水泥,怎么也搅不开来。
长茂一直是季杰手上的case,只因为前段时间长茂的李锋胡乱敲诈的事情闹出些不愉快,不得已,搬了关海波出来调解。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关海波深知,合理范围内的折扣无可厚非,毕竟,如今做采购而无灰色收入的人少之又少,但如果太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的话就不能姑息和原谅了。
言谈中,才发现李锋的问题很微妙也很敏感,他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无非是背后有稳固的靠山罢了。但关海波对长茂内部的是是非非并无兴趣,他关心的是盛嘉的利益和稳定的合作关系。
长茂的几个代表对他的态度和立场深以为然,他们虽然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权利,必须回去向高层汇报后再做商议,但缓和关系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散席之后,没有进一步的娱乐项目,因为陈方好小姐基本上算是挂了,醉酒后她一直奄奄一息的趴在桌上,时不时举起脑袋向前来关心她的人奉上浅笑,面若桃花。
关海波拖着昏昏沉沉的方好出了电梯,又上了小车。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一个铁青着脸,一个东倒西歪。
方好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的搅着,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那股风浪冲破喉咙。
关海波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落下两边的车窗,顿时有风灌进来,呼呼吹着,她只觉得混一阵,沌一阵,好在就要进她住的小区了,再忍片刻就过去了。
“好些没有?”他扭头瞟了瞟她的脸色,白得更加惨淡,不觉蹙着眉沉声问。
虽然言辞不善,方好还是挺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她觉得喉咙那里的物质仿佛下去些了,于是开口道:“好多——哇——”
一股污秽先于“了”字蹿出了嗓子眼,她于极度惶恐中迅速扭过脸去,可还是弄脏了车子,当然,殃及最厉害的还是方好自己,幸亏她那杯酒喝得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满车子的酒味中,她忽然发现,老板的裤子上居然也被污染了一小片!方好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始终沉默的脸,大惊失色的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帮你擦擦——”她顾不得收拾自己,只是手忙脚乱的去抽餐巾纸给他,懊悔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关海波已然刹住了车,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纸巾,沉声道:“我自己来!”胡乱抹了几下,没什么大碍,倒是方好,满身狼狈,还在那里惊慌失措的抓瞎,他伸手格开她还要凑过来给自己擦拭的手,虎着脸道:“你别动!”
方好被他喝住,满脸的歉疚,这才眼泪汪汪的看向他,只知道喃喃的说对不起。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没喝过酒你逞什么强!”到了此刻,他才爆发起来。
方好立刻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关海波望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忽然失去了训她的欲望,蓦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一丝倦怠,“我先送你回家。”
经过这番折腾,方好的酒已经全醒了,只是浑身虚弱。下了车,关海波挽着她的背部往楼洞里走,他的手臂坚实而有力,她不知怎么在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偷偷的将身体靠过去点,再靠过去点,然而他还是能托得住她,稳稳的。
方好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的,东西不多,收拾得还算干净整齐,房子是关海波给她找的,自从她薪水涨了之后,就由她自己付房租。
进了门,关海波就直接把她拎进了卫生间,嘱她把自己弄干净再出来。
因为有人在外面,她没敢多费时间,匆匆忙忙的完工,连头发都没吹干,只拿干毛巾揉搓着就走进了客厅。
关海波坐在沙发里,手边的几案上早已沏好了两杯绿茶,自己慢悠悠的啜着其中的一杯,见方好出来,眼神不由呆了一呆。
两年前,他们还在老楼时,他有幸见识过方好沐浴后的妆扮,胸前印着硕大的卡通花仙子的睡衣,浑身上下裹得严丝密缝,他当时见了,在心里嗤之以鼻。
两年下来,她似乎没有多大长进,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这么一件款式怪异的睡裙,深墨绿色,依然是谨慎的圆口领,从上到下直不笼统,走不了一点光。
然而,如此有安全感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他竟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诱惑,她走动的时候,包裹在里面的身体若隐若现的撞击着平板的布料,引发星星点点灵动的褶皱,象水面上投了颗小石子之后荡漾开来的圈圈波纹,搅得人心里直泛痒痒。脸还是那张脸,在幽幽的墨绿的衬托下更显得白皙娇嫩,短袖管里露出两截雪一样刺目的胳膊,举着毛巾只管擦那湿漉漉的头发,水滴还是晶亮的流到面庞上,仿佛一株雨后的小荷,清新可人。
他眼里的戾气在瞬间灰飞烟灭,喉咙口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一阵阵的发紧,连带心也紧紧的揪到了一起。
以前,陈方好对他来说就是陈方好,一个他想骂就骂的倒霉职员,然而此时,陈方好于他,似乎又多了一层涵义——一个有着美丽容颜和成熟身躯的女孩——虽然她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的谦卑。
他有些懊恼,自己从前的定力都上哪儿去了,似乎从他对她动“邪念”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开始乱套!
方好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指了指他那条脏兮兮的裤腿,支吾的问:“你……用不用也去洗洗?”
“……不必了。”他有点僵硬的回答,“你要没事,我……也该走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洗了澡出来……那还了得,光转到这个念头,他心里就燥热得厉害,几乎想立刻就走,如今他们可都是有主儿的人了!
方好没敢强留,等他走到了门口,才赫然怯怯的又喊了一声,“关总!”
关海波心头重重一撞,如果,如果方好留他下来,那么,他……
他僵直的转过身来,半眯的眼睛紧张的望向方好亮晶晶的眼眸,脚在刹那间也虚软下来。
方好咬着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鼓起勇气来开口问:“以后,你……是不是不会再带我出去了?”
她的语气里难掩沮丧,今天出的丑简直够得上国际水平!
关海波脸上的表情仿佛冻住了似的,久久没有反应,饱涨热情的胸腔象被恶作剧的小孩戳穿的轮胎一样,瞬间干瘪,良久,才沙哑着嗓子沉声反问:“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