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审问犯人的错觉,我无奈地笑了笑,“是,不过那位同事已经被开除了。”
刘跃点头,“行,你可以出去了。”
得到释放令,纵有重重疑问,我也沉默着离开了。
若说昨天还有一个令我欣慰的现象,今天就什么都没了。刘跃约见我谈话之后,办公室毫无动静,我坐在角落里,禁不住心慌。
这事儿到我这儿就止了?
为求自保,我决定找腾靖帮忙。
那时我单纯地以为,一切用业绩说话,在这关键时期,如果我能交出一笔令人骄傲满意的成绩,即便有人要害我,铁定也不会成功。
我的计划是约腾靖共进午餐,有求于人,就该有点求人的样子。熟料他的电话一贯无人应答,为求尽快出结果,我没有预约,直冲他办公楼。
想来是上次我的造访给腾靖公司的人留下特殊印象,前台接待也没有阻拦,我说不必通报自己去找即可,她便笑盈盈地答应了。
然而,到了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时,竟然从里边传来爽朗地谈笑声!笑声不单单是发自腾靖一人,另外的那女声有几分熟悉,我还在苦思冥想,便听得腾靖打趣道:“现在你这样子,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普玉莎,这实在不太像你的性格!”
“普玉莎”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轰得我外焦里嫩,傻愣愣地留在门口当个窃听的小贼而不自知。
办公室里,普玉莎笑若银铃,娇声娇气地说:“那要什么样才像我的性格呢?腾总,是要乖乖地听你的话,你让我躺着我就不敢站着,让我喊你名字我就不敢说不要吗?”
腾靖亦笑着,自带一股子调侃的意味,“这倒确实是莎莎会做的事。”
“哼,腾总你也好坏,逗弄人家就算了,你满意了,竟然还取笑人家!哼,真是太过分了!我要生气了,哼!”
一连三个“哼”,嗲得骨头都酥了,我恨得牙痒痒,牙根儿都快被咬碎,可我始终窝囊地站在门外,没有破门而入的勇气。我在害怕,害怕进去把自己丢到尴尬境地,如果俩人什么都没有,我大动肝火不是给腾靖难堪?又如果他们确实有什么,我该如何自处?
没有应对的底气,我选择当缩头乌龟。
正要走,见我迟迟不动的前台小姐过来,关切地问,“裴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惊得几要跳起来,目光慌乱地在前台小姐和办公室门之间穿梭,门内已没了声响,仿佛心有预感似的,在办公门锁转动的刹那,我推开前台拔腿就跑。
后方,腾靖沉沉地呼喊,“裴妡!”
我当作听不见,使劲儿按着电梯,巴不得一按就能降落到我这里,可楼层显示停在高处迟迟不动,分不清是急是慌,四肢早已冰凉,腾靖的呼喊还在耳畔作响,召唤落在耳朵里却成了催促,无法再等哪怕一两秒,我转身跑进了安全通道。
“裴妡!”
随着最后一声呼唤销匿,随身的手机开始吵闹。我置若罔闻,世界只剩下了落荒而逃。
逃出了心痛和窘迫,我在王府井前面的石凳坐着,不知是有什么庆祝,平时都处于关闭状态的景观喷水正欢快地跳跃着。冷风飕飕地刮着,呼啸在我脸颊一阵阵刺痛往皮肤深处钻,抬手去摸,惊觉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静坐下来,细思刚才发生的幕幕,我尚且难以缓神。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做了见不得人事情的明明是他们,我为什么要逃?可惜再追究已没有意义,腾靖生性是多情的花花公子,和他在一起的伊始,类似这样的拈花惹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容忍,为什么舍不得离开。
静思许久,我才记起早在黄家兴找我谈主任一事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等主任位子到手就离开腾靖,不管我愿不愿意,都要结束这一场“交易”。可腾靖稍微给我点儿甜头,我就忘得一干二净,记吃不记打。
那天腾靖一直拨打我手机,打到电量耗干,好像我们激烈争斗之后,我离家出走那次,他连夜地来找我。我告诉自己,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载两次跟斗。
心灰意冷了,工作什么的全都不重要,下班我连卡都没有打,就在外面瞎逛。那个时候,我想起了江知瑶,除了她,我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寻求帮助。
上一次住酒店被腾靖找到,是因为我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这一场江知瑶陪着我,用她的证件登记了住宿,腾靖没有找到我。
洗完澡,我和江知瑶坐在床上聊天,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毫无保留地讲述给她听。
江知瑶是一个优秀的听众,没有插花的行为,没有惊叹的表情,待我全部讲完,她一头倒进床里,闷闷地说:“裴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作为一个朋友,我真心劝你,离开腾靖吧,你和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我看着白得发亮的墙壁,愁苦万分,“我知道我和他不会有结果,可是我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
“知瑶,我是真的喜欢腾靖。”
“那又如何?”江知瑶一针见血,刺破我的幻想,“喜欢就能在一起吗?在一起就代表能一辈子吗?”
我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江知瑶猛地坐起来,严肃地看着我,“裴妡,我劝你和腾靖就此散了吧,难不成你打算这样耗一辈子吗?如果他给不了你名分,过了这一阵的热情,你确定你能坚定地耗下去吗?”
当时我脑子里一团乱,忽略了江知瑶提及的“名分”,遂没有细究。
“知瑶,如果我现在不想结束这段关系,你会鄙视我吗?”
“我鄙视你做什么?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你不会后悔就行了。但是我丑话已经说在了前头,你的人生就这么一次,你家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非得这样,是不是也该考虑下你的家庭、你的未来?”
话题就此终结,我沉默地抱着膝盖呆坐在床头,江知瑶懒洋洋地躺下去,渐渐地就听闻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自遇到腾靖以来。
经过彻夜的思想斗争,那一次我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腾靖,第二天早晨我拜托江知瑶替我找合适的房源,结束了职场的混乱之后,我要重新开始,日子还是得一年一天去过,不是吗?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腾靖竟然先我之前到达了银行,在入口处抽着烟等我。
记得那天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气温一连几日都呈下降趋势,他一手放在衣兜里,一手夹着烟,吞云吐雾的,鼻尖却被冻得发红。
只一眼,我就红了眼眶,停住脚步,该进该退,不知如何是好。
腾靖一看到我,旋即掐灭了烟,朝我大步走来,他眼神阴鸷,仿佛我欠了他上千万的债,他阴冷的神情让我毛骨悚然,惧怕大庭广众之下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自觉地往后一再退步。
“你继续躲。”距离我还有不到两米的地方,腾靖驻足,恨恨地说。
他的强势令我心颤、心痛、心软,我顿住,愣愣地对他对视,感受着他冷酷与****的气场如寒风寸寸地将我席卷包裹,我却束手无策。
清晨的天空阴沉得宛如夜幕降临,腾靖明明站在我眼前,却给我一种伸手触不到的感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却觉得他的眼神穿透了我,不知落在何处。
周围的世界像是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节节毁灭。
“你一晚上没回家了,跟我回家。”腾靖轻启薄唇,淡然说道。
我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静静流淌,没有答他一个字,继续未完的步行。
“裴妡!”腾靖握住我的胳膊,错觉般地听闻他语气苦痛,“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说清楚,可以吗?忘了之前我们是怎么说好的吗?有问题坐下来谈,不要用冷处理的方式来攻击彼此。难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我抬眼凝视他凝重的神情,泪光泛滥,看的并不真切,若没了知觉,站在面前的跟木桩无异。
“跟我回家,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可以吗?”
“我还要上班。”
“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我要上班!”
“……”腾靖转到我面前,手却不曾松开我,耐着性子对我好言好语地说,“我给你请了假,今天你不用上班,我也不去公司,我们回家好好聊一聊,把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逐一解决,可以吗?”
我看都不看他,死咬着一句,“我要上班。”
腾靖深深地呼吸几口气,脸色已是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我们是不是没办法好好说话?非得用粗暴的方式才能解决问题,是不是?”
“今天不是周末,我也不想请假,上班有问题吗?”我抬起下巴,斜着眼斥问。
腾靖怒了,瞳孔时而紧锁时而释放是他发怒前的征兆,他也曾试图忍耐,喉结因为压制而更加凸出,额头两侧的青筋鼓出又消退,如此反复着。
既然已经如此了,我不认为还有必要坐下来谈,在他发飙之前补充了一句。
我说:“腾靖,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