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谢谢你送我,让我下车吧。”
他不肯,执意问道:“你搬哪儿去了?”
“我就住这,到了。”
“到底搬去了哪儿?”
“就是这,我已经到了,让我下车吧。”
“我问你搬去哪儿了?”
我无奈,“我就是住这的,现在已经到门口了,下车我自己走上去。”
腾靖转过脸看着我,神情已然不耐烦,憋着一股气再问:“到底,搬哪儿了?”
我也不耐烦,皱眉反问:“我说我住这,听不懂吗?”
他被激怒,骤然猛力拍打方向盘,不意按到了喇叭,车子“笛”一声响,划破了小区门前的宁静。
我被吓得缩了一缩,惊魂未定,腾靖已是勃然大怒地吼道:“我他妈这几天没派人跟着你,你他妈搬哪儿去了!”
过了好半天,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在他盛怒的震慑与驱使下,被吓呆的神经不会思考,顺着他的话去行动,就连自己是怎么傻乎乎地告诉了他实际地址都记不是很真切了。
直到车子停下,腾靖鄙夷地说了一句“这种地方也能住人”,我才回神,惊觉自己已到了家门口,且腾靖还随着我上了楼。
“你怎么跟……”
“我就看看,不会趁机对你怎么样,你放心吧。”他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骗人或者开玩笑。
可我依然不放心,那一秒的心情很复杂,回忆起来,连我自己都理不清。
我不想让腾靖看到我的居住环境,怕他鄙视,也许是因为我要强,不愿在他面前展现出类似落魄的一面。
也许,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不该有的情愫,在我弄明白那一句“我他妈这几天没派人跟着你”之后。
但,这种情愫,我不该有。
我奋力地转身,阻挡他继续前行,“你走吧,时间不早了。”
“这楼道里连灯都没有,乌漆墨黑的,我送你到家门口,否则你一个女孩子,半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没事的,我走习惯了。”
“黄家兴说你今天才搬家,你哪来的习惯?”
我发现在他面前说谎完全行不通,只会让自己一次次陷入狼狈的境地,索性放弃,调头往回走。
他不走,我走。
走到一层时,腾靖追来了,他一把握住我胳膊,阻断了我的步伐,而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无奈到了极点。
“裴妡,你别那么固执,好吗?算我拜托你,OK?你明明就是担心,你也很在意,为什么要隐藏?接受我对你的好,接受我,有那么难吗?你何必要和自己作对?”
“我哪儿有和自己作对?”我低喊着,奋力一挣,甩开了他的手。
老小区光线实在太差,只有房与房之间漏下的月光,四周静悄悄黑漆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与眼神,但我想,那会儿的他一定是认真而专注的。
他认真和专注的样子,是毒药,我饮鸩止渴,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那会儿的我还清醒,理智尚存,我把情绪收敛一二,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对他说:“滕总,算是我求您了,放过我吧。以前的种种,确实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能不能从今晚开始,和过去一刀两断?我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我到K市来上大学,希望学有所成,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收入可观,能够让爸妈放心。可如果您总是……我又怎么可能让爸妈放心?今晚过后,我们就不要再有任何交集,至于黄总找您谈的事情,我会去跟他解释,不会让您难做的。”
厌倦了职场里反反复复的刁难手段,也厌倦了与腾靖反反复复的纠缠,当我说出那番话时,真真切切抱着一颗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没有任何的侥幸。
这一路走来,我想得很多,也想得很沉。
我感谢他为我做的,帮我做的,但是,且不说腾靖让我跟他,出发点就有问题,单单是张梦涵说的“腾靖有老婆”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发展,因为任何发展都是不正当的,我在其中扮演的都是为人所不齿的角色。
我不会那么做,也不允许自己那么做。
我始终相信,我所固执坚持的,一定是正确的。
把我的想法告诉江知瑶后,她支持我的一切做法,也不再勉强我帮她解决写字楼合约的事,而我,也决定跟黄家兴坦白所有,哪怕蒋婕没有回来,我可能因此惹怒他,落个被辞退的结局也无所谓了。
既然我已和腾靖把话说白,干不干这一行已然不重要。
站在黄家兴办公司门前,我一次次调整呼吸,终于平复了心态,决定敲门时,江知瑶的电话打来。
她在彼端很是激动地对我说:“裴妡,我的写字楼搞定了!今天一大早,滕总的助理丁旭给我打电话,让我带着准备好的合约去他们公司,我一听,高兴地差点晕倒,急急忙忙地把先前的合同带上去了,结果真如丁旭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一切很好办,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全部搞定!”
我由衷地为江知瑶感到高兴,至少我心里这一关也能过去了,否则总觉得自己闯下的祸却不能补救,很对不起这个朋友。
“那挺好的啊!”
江知瑶依旧激动,叽叽喳喳讲述了整个过程令她觉得多么不可思议,天下掉馅饼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倾诉,全程很努力地压制对腾靖此举的猜测。
“裴妡,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我知道,滕总改变主意,必然和你有关系,所以谢谢你。”
我急忙要解释,可江知瑶已噼里啪啦超快语速地打断,“为了感谢你的帮助,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外面吃!就这么定了啊,一会儿我选好了餐厅发消息告诉你,下班直接去!那我现在还有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先不说了哦,晚上详聊!”
不等我说话,江知瑶就已挂断,我握着手机,满心无奈,却又无措。
就在我发呆的刹那,黄家兴从办公室出来,见我站在他门口,和颜悦色地把我请了进去。
“来,小裴,喝水。”黄家兴亲自为我倒水,随后在对面坐下,一脸微笑地看着我,“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他眼神里的期待非常明显,就连那和蔼可亲的态度都是少有,面对这样的领导,我内心开始打鼓、迟疑,本已做好的建设一块块坍塌,莫名其妙地害怕被声严厉色辞退的那一刻。
“恩?有什么事儿吗?”
“我……”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黄家兴定定地看着我,很是专注和期待,在我“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之后,他“嗨”了一声,挥挥手,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说:“你放心,小裴,你和滕总的关系我不会对外说出去的。再说了,能够有滕总这样的大客户,我为你感到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像行里的其他人在背后添油加醋,风言风语?”
“不是的,黄总,您误会了,我和滕总真的没什么。”
“不重要,不重要,小裴,我误会不误会,那无所谓,只要滕总肯把他的单子交给你去处理,其他都是浮云!作为一名客户经理,业绩对你的重要性,不用我在这里老生常谈,你必然是清楚的。”
“没有,黄总,我和滕总真的……”
不想他理解严重错误,我急于解释,领导却不肯听,摆手示意我无需多说,原本期待的神情甚至透露出不耐烦。
“裴妡,在我面前,没必要解释这个,哪怕你和滕总真有什么,我也不在乎,更不会因为你和滕总有什么就怎么你。相反的,你应该知道,正是因为你和滕总有什么,昨天我才会喊你吃饭,今天才会坐在这里和你客客气气地说话。”
该刹那,我心领神会。
黄家兴这类人,是蒋婕的升级版,共同点是为了高业绩、为了高工资而奋斗拼搏,区别在于,蒋婕不会把利益关系摆那么明白,反而会顾及些许情面问题,可黄家兴这类人,不仅把工作、情感分得很清,最重要的是,他也做得很清。
听他说完这番话,我已能清楚看到如果我说出了事情真相,我会落个多么悲惨的下场了。
迟疑与害怕开始在心头交战。
黄家兴起身,拍拍衣服往办公桌背后走去,“所以,关于你和腾靖之间的关系,我不在乎,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了会怎么样。还是那句话,你用业绩说话,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如果对金钱没有足够的且单纯的欲望,这一个职业确实没什么令你坚持下去的动力。这是我在与黄家兴谈话之后的感悟。有了这个感悟,我便有了辞职的动力。
所以,我也起身拍了拍衣服,异常严肃地对他说:“黄总,不管您在不在乎,我在乎的我就一定要说明。”
已落座办公椅的黄家兴挑眉,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我。
“我和滕总什么都没有,不管是单纯的业务往来,还是你们以为的不正常的关系,通通都没有。我今天来找您,也是为了说明这一点儿,您误会了,误会得彻彻底底。我和腾靖不熟,他不是我的客户,更没有什么单子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