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就常年出差在外,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又要照顾我,还要照顾家中饲养的猪牛羊,很是辛苦。直到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某天回来,告诉我和母亲,我们要搬家,到省城定居,因为他赚了大钱,在昆明买了房子,还有车子驾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沿海地区经济飞速发展,对于一个内陆城市,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依然只算二三线城市,在八十年代就能有辆车子,那是多么难得!
我们举家搬迁到昆明居住,但父亲依旧早出晚归,甚至数月不回家,母亲想要与他联系基本上没有可能,每当我问起父亲的行踪,母亲总会告诉我,父亲挣大钱去了。
我问母亲,什么是挣大钱?
母亲摸着我的头,眼底净是期待:挣大钱就是赚很多很多钱,买大房子,以后开好车子。
尽管如此,我对挣大钱依然没什么概念,直到初三那年,有人到家中造访,带了很多很多的礼物,张口闭口地喊我爸“腾老板”,我才隐约觉察到父亲在外面似乎是很厉害的人物。
我上高中的时候,房子越换越大,车子也越换越好,陪父亲外出吃饭认识的那些男孩子一个个穿衣打扮讲求品牌。我不知道什么是品牌,被他们围着笑话了一番,我甚至因此怨恨父亲,父亲便劝慰我:我们是穷苦人出身,什么品牌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我们要做的,是努力壮大自身,变成真正的有钱人,在社会的上流行走,到了那时,便不会被人围成圆圈嘲笑了。
当时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父亲这番话的意思,但我已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许多男人无法言说的苦楚。我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完成父亲的心愿,成为真正的“有钱人”。
再后来,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每逢过年,我们全家都会回老家,与爷爷奶奶守岁,借着春节的时机,走亲串戚。每当我们坐着父亲买来的车子回家乡时,总会看到村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议论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是在羡慕,便自豪感油然而生,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他们的眼神带着仇视与掠夺,就连先前与我玩得要好的朋友要么都刻意疏远我,要么与我玩儿便要求我到小卖部买各种各样的零食给他们,我终于知道,他们别有所图。
更有甚者,在背后说我们家能够富裕,是我父亲在外做了不干净的买卖,母亲必然也一样。听到这样的话,我气得发抖,提着拳头便要去和嚼舌根的人干架。
母亲把我拦了下来,她告诉我一句话:大部分人都有同样的心态,那就是笑人穷,嫌人富,我不必与红眼病的人计较。
因为家境的改变,我过上了优渥的生活,失去了可以交换秘密的朋友,却多了许多一个劲儿向我示好的女生。
大学期间,有个女生跟我说,腾靖,你知道你哪儿最迷人吗?你的眼睛最迷人,你长了一双桃花眼,很招人喜欢。
就是这个女生,趁我喝醉的时候,带我去开了房。
或许就是因为那个女生,我才对异性的贞洁过分看重。时代越来越进步,思想越来越开放,成年人的世界,男女交往少不了开房,父亲知道我在外面怎么样,只是叮嘱我别闹出事儿来。我知道他所说的别闹出事儿是什么意思,一、别碰沾上就甩不掉的;二、别弄大对方肚子。
第二个我没遇到,第一个倒是不少,尤其把第一次给我的女人,都仗着给了我便想要和我结婚,无论给多少条件都不罢手,眼看实在没戏才表现出很勉强的样子,接受我的补偿。
对待这类女人,我只有鄙夷,她们口口声声说爱我,想要与我同甘共苦,白头偕老,实际上呢?她们真的以为我是纨绔子弟,只知道挥金如土豪气冲天地败家,而不懂看穿人的丑恶心思吗?
父亲曾跟我说过,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不是在你富裕的时候靠近你,而是在你潦倒的时候陪着你。试问,企图用贞洁拴住我的女人,又真能如她们所说的那样爱我陪我到老吗?她们所表现出来的乖巧懂事,温柔体贴,对我言听计从,千依百顺,无非是想让我满意而已。
二十七岁那年,有一天,父亲把我单独叫去他的书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告诉我,腾靖,你该结婚了。
起初,我有些懵,坦白说,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从未思考过结婚这件事儿,冷不丁地告诉我,不,应该说是通知我,我确实难以接受。
父亲又接着说,对象已经跟你选好了,靳处长的独生女,靳嘉玥,医科大学高材生,今年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是你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我记得当时我没有任何反应,若非要说有,那便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切随父母的意思去做。
忘了是什么时候,母亲对我说过,我的婚姻注定与平常人不同,因为我们腾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努力地往上爬,不管再苦再累,都要咬牙坚持。后来读书的时候,学到了汪国真先生的一句诗:既已踏上征途,便只顾风雨兼程。母亲是农村妇人,没读过太多书,但她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有了母亲的预防针,我对父亲结婚的提议并没有太多反感的情绪。我听从母亲的建议,在与靳家的女儿见面前,先处理好与其他女人的关系,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要与之分手的女人不但不甘心,还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证据,摔在我面前,告诉我靳嘉玥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不是雏儿了。
但我还是接受了与靳嘉玥相亲的安排,那是在2004年的中秋节,回国的她跟着父母到我家过中秋,当时我还好奇,难道不该是男方登门拜访以表诚意吗?父亲便说,靳家小姐不喜欢初次见面的异性到家里。
真是很奇怪的喜好,不是么?
接触以后,我发现靳嘉玥不是我的菜,她人前乖巧、温柔,人后高傲、冷清,甚至可以说是冷血,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虽然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的女人适合当妻子。
因此我与她说话从不藏着掖着,在她面前做事也坦坦荡荡,她知道我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也清楚我都是逢场作戏,那些女人对她构不成威胁——其实,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
直到裴妡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平静到死寂的画面。
第一次见裴妡是在KTV,她后到,满脸低沉,蒋婕带着她给我敬酒的时候,她居然不乐意地哭了。当时,我只觉得好笑,认为这女人一定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过挺有意思,数不胜数的女人跟我搭讪,想方设法留下深刻印象,在我面前哭得极尽委屈的倒还是头一个。
我决定要跟她玩一玩,让她知道,在我面前耍花招不会有好下场。但我似乎是弄错了,她没有求饶,死倔到底,宁愿喝到吐也不说好话,抬着怨恨的笑脸瞪我。
在那之后,我每想起她的眼神便忍不住想笑,但我的疑惑更深了,她是真的与众不同,还是要多玩几次欲擒故纵?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她确实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主动找了蒋婕,约她吃饭,暗示她带着裴妡一道过来。
蒋婕的聪明鲜少有女人能够达到,她很社会,但不是完全的势利,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她只要能做到,只要不违法,都会尽她所能。
有了蒋婕的应许,对于裴妡我已胸有成竹。
事实证明,我似乎是算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裴妡和之前的那些女人确实不一样,她对我可谓毫无概念,即便发生了关系,也不想与我有太多牵扯。她愤怒、抓狂,却无可奈何,即便是陷入困境,我出手相助了,还避我如蛇蝎。如此的冷漠令我无法不生气!我甚至想过找到她,跟她把话说清楚,没想到守在她租住的老小区却没有上去的勇气。直到楼上传来一声爆破巨响,火苗烧红了窗口,我才顾不得那么多,飞快地冲上去把门撞开。
抱着她离开出租房的时候,我不敢想象,如果当晚我没去找她,她是不是要葬身火海?
经历了那一次大火,裴妡对我的感觉似乎也发生了变化,虽然我还能看出她的纠结,徘徊,但我却能理解。如果她真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对待一个强行夺走她贞洁的男人,不可能轻易地敞开心扉。
我可等不了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刻,我让丁旭上下班接送她,请阿姨仔细照顾她,我想用温柔的攻势将她拿下,让她像那些女人一样死心塌地跟着我。
我的目标达成了,从我接触异性开始,只要我愿意,就没有失手的;我以为得到了裴妡,她会乖巧,我会舒服,慢慢的,开始厌倦,然后分手……可裴妡再次打乱了我的认知,她不听话,非常地不听话,暴躁的脾气动不动就和我吵,作为一个男人,我尽量地忍让,可她偏要步步紧逼,居然还离家出走!
每每面对她如此不可理喻的行为,我都被逼到了爆炸的边缘,可一想到她孤苦伶仃,我居然又割舍不下,我想我是舒心的日子过多了,有自虐倾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