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与米饭一起吞咽进肚,哽得我差点呼吸不过来,我端着碗,不敢相信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对面的腾靖低低地笑了,睫毛低垂,笑容有些腼腆,就像个大男孩一样不好意思直面我的双眼,“准妈妈在怀孕期间,都会拍挺着孕肚的写真,咱们在这周内也去挑一家不错的摄影,让他们给你拍一组,顺便,也给我们拍一组。”
来不及说一个字,泪水已从眼眶跌落,我憋着气,试图扒饭,大口大口地吞咽,以便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能被压制,可到底我还是段数不够,仅扒了两口饭到嘴里,就哭着全吐了出来。
腾靖忙起身饶来我身旁,抽出纸巾替我擦拭一脸的眼泪和一嘴的饭粒,嘲笑道:“都要当妈的人了,竟然还像个孩子说哭就哭,这样以后怎么做榜样?”
我放下碗筷,听者他的教诲,已然泣不成声。我以为他会直接地告诉我,吃过这段饭,他与我再没有任何瓜葛;我以为他会按照靳嘉玥要求的那样,开一张两百万的支票给我,从此不再过问我腹中的孩子;我以为他还是选择靳嘉玥,而不是我。
“好了,别哭了,别再哭了,你哭这么伤心,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就整天被泪水洗礼,出来了岂不是要成爱哭鬼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个当妈的可要以身作则!”
说着说着,腾靖从教诲变成了训斥,我哭得太凶猛,抽泣不止,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起伏的情绪,才不满地反驳他,“要以身作则也是你这个当爸爸的以身作则,我是妈妈,我可以哭,你是爸爸不能哭。”
“可我也没哭呀,自始至终哭的那个人可是你哦!”他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又抽了一张纸覆在我鼻子上,“快把鼻涕吹了。”
我皱着鼻子用力一吹,竟有一些直接跑出纸巾落在了他手掌心,他皱起眉头,敲了敲我的脑袋,“邋遢鬼!”旋即转身去洗手台清洗,换做以前,必定要斥责我一番。
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心里暖洋洋的,竟是那样的不真实,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我低喊了一声,这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腾靖洗了手回来,看我还呆呆地坐着,眼泪鼻涕都没有清理,不悦地垂下肩膀,拉过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再次抽出纸巾,耐心地帮我打理混乱的局面。
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禁不住伸出手臂将他轻轻拥住,冷不防我会这样,他身子微微一僵,没一会儿全身肌理又柔软下来,爱怜地拍着我的背,“怎么了?”
我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处,轻轻地晃了晃,“没什么,还能这样抱着你,觉得好开心。”
他搂住我,再次轻拍,一言不发。
“腾靖,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今晚来这吃饭,是要跟我说分别的。我以为你还是会坚持和靳小姐结婚,然后就不要我,不管我们的孩子了。”
腾靖任由我靠在他的肩头喃喃自语似地倾吐心声,温暖的手掌一直在我背部有节奏的缓缓轻拍,就像哄孩子入睡的摇篮曲般令人安心沉醉。
“其实昨天在医院,你和靳小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没有睡着,我一直醒着呢,可我不敢出声,我怕我出声却得不到你的回应,我怕你顺着靳小姐的意思去做,用钱彻底地打发了我。腾靖,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虽然我们有矛盾,有争吵,有不愉快,虽然你也常让我哭,可我还是喜欢你,还是想跟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或许你不知道,我虽然有过动摇,可在我爸妈面前,我已经表态,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等到你能够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真的吗?”
“嗯,那天在我家,我是这么跟我爸妈说的。”
腾靖把另一只手搭上我的后背,从单手的轻拍变成了双手的环抱,“你这样不怕别人笑你太傻了吗?”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你不觉得我傻就行。”
“可我也觉得你傻。”
我愣住,脱离了他的肩膀,直视着他幽黑的眸子问:“你不希望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目光柔和如水,轻拍了一下我的脸颊,举止充满了怜惜,“我只是……嗨,没什么,没什么,吃饭吧,肚子里的孩子还饿着呢,再不吃一会儿该抗议了。”
从他闪躲的目光中,我似乎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我想追问,可看他极力地躲避,便不忍心为难他了。
普玉莎说我贪心,鱼与熊掌都要兼得,我不认同。由于从小父母的教育使我节俭惯了,不管是物质还是感情,长期的匮乏令我很容易满足,深谙能够得到便是幸福,不该过多奢求的道理。
如果我不是抱着这样的理念,怎么会在最初遵从内心和腾靖在一起?
那天吃过饭,腾靖没有离开,和我一起手牵手在楼下散步。盛夏的傍晚,K市的太阳依然热辣,照在皮肤上有些灼人,迎面时会刺得人难睁眼。我用手挡住光线,慢慢地和腾靖并肩而行。
“吃了饭要多走走,你看你,怀个孕胖了这么大一圈,再不注意生了孩子看你怎么瘦下来。”腾靖感慨着说了我几句,听得出来是纯粹的调侃。
可我也不低头,扬着下巴反驳他,“我是因为谁才胖成这样?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还嘲笑我,可恶!”
“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吗?你以后难道要晃着水桶腰大象腿,不愿意身材火辣穿衣有范儿当辣妈?”
我努了努嘴,“我必须是辣妈啊!带着双胞胎的辣妈,就像贝克汉姆他老婆一样!”
腾靖低低地笑出了声,隐约还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像是拿我没办法,便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我的手,牢牢地不松开。
小区门口一到傍晚时分便会有一些小摊小贩开车面包车来卖当季的水果,远远的,我就看见姨妈在那边讨价还价,心血来潮的我提议去买点儿水果,腾靖放眼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姨妈在,并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家里水果多着呢,先不买了,想吃什么告诉陈姐,让她去买就行。”说着,牵着手转身就要往单元楼去。
我不依,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可我现在就是想去买点儿回家吃,晚上看着电视节目的时候吃!”
“冰箱里不也有吗?”
“冰箱里的太凉了,我就想吃这个常温的!”其实我不想吃,不管是冰镇的还是常温的,我都无所谓。之所以坚持要买,是因为我期待与腾靖携手买卖生活所需的日常用品,感受两人在一起就像每一对平凡夫妻的生活。
腾靖是男人,粗心又粗糙,不懂我细腻的心思,左右都不答应。
一瞬间,我的好脾气也没了,跺着脚径自往门口走去,这一招果然有用,腾靖还是尾随而来了。
“姨妈,你也买荔枝啊?”
姨妈闻声回头,只见我一个人,不满地问:“就你一个人出来啊?挺个大肚子,怎么没个人陪着?”
话音刚落,腾靖便出现了,“姨妈。”
姨妈微怔两秒,上下扫眼腾靖的时候眼神怪怪的,最终“嗯”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
我扭头回去看腾靖,只见他淡漠的神情里似乎也藏了些东西,他侧着脸,眼底净是不乐意。当时我以为,姨妈本就不待见腾靖,加上买水果是我固执己见、强制而来的结果,两人的反应没什么特别,便不以为意了。
姨妈利落地帮我挑选了一袋荔枝,递给商贩称重后便以家里有事先撤了,截至她走之时,都没有再和腾靖多打一个招呼。
晚上剥着荔枝看电视,我把双腿搁在腾靖腿上,他倒也好耐性地帮我揉捏活络腿上筋脉,长时间保持着沉默,就连我递剥好的荔枝给他都不稀得吃。
他似乎藏了什么心事,我隐约察觉到了异样,忍不住去猜是不是和我有关,或者是和孩子有关,再或者是和他的婚姻有关。
但我不打算问,更不打算吵闹。见识过了靳嘉玥为人处世的聪明与度量,我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如果我打算争一争,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顾后果地计较。忽然间,我明白了为何先前腾靖一再地提醒我“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是靳嘉玥言传身教感染他的,潜移默化中,他便倾向于懂得“适可而止”的异性,希望异性都能“适可而止”。
明白这一点,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
靳嘉玥说腾靖爱不爱她、会不会碰她,她心里清楚,目前,我也清楚了。靳嘉玥是与我截然不同的聪明女性,她与腾靖相处,不是用撒娇来满足他的大男子心理,不是用讨好来获得他的青睐,更不是用口头的爱或者不爱来证实他的心思。她给腾靖的,是实际的帮助,无论是事业上的利益还是相处时的舒适,是最能得到腾靖偏向的作为。
而这些,我统统都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