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这番话和神态中,我已感觉到她找我的终极目的————说服我,孩子不留。
靳嘉玥很聪明,这种聪明并不体现在她为人处世上,截至目前为止,我与她的接触并不多,但我从她说话的条理与艺术中,被她的聪明所震撼。有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腾靖要我生下孩子,却始终说不出一句“我不结婚了”。像靳嘉玥这样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是事业辉煌不可或缺的援手。
我没再说话了,因为我发现我说什么都是无理的,便选择了静静聆听。
“或许你不知道,裴小姐,因为你对他固执的爱,你把他推入了不仁不义的地步。和他结婚的对象只会是我,就算你生下了孩子,这一事实也不会改变,但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他这一辈子都将背负着背叛妻子与家庭的骂名,这些东西,你都想过吗?”
我避开了她投射而来的目光,还在想她接下来会怎么说时,小包间的门已被敲开,服务员一个一个上菜来。
待菜全部上齐,靳嘉玥又礼貌地替我盛饭夹菜,把我面前的小碗堆得像座小山一样,可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出于礼貌又不得不妆模作样地吃几口。
“不合胃口吗?”靳嘉玥问。
我摇了摇头,“最近胃口本来也不太好。”
靳嘉玥并不深究,笑道:“不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就好。”
“怎么会。”我挤了个笑容,低着头,味同嚼蜡。
沉默了一段时间,靳嘉玥的手机响了,她说了一句“抱歉”可并没有回避,当着我的面接听。
“我在吃饭……和谁?你认识的人,裴小姐……我当然是专程找她吃饭的,你把她藏得那么好,我要是不专门找只怕这辈子都难和她见面……”
从这句话,我判断出了电话彼端的人是谁,原来靳嘉玥在腾靖面前可以坦然到如此地步,哪怕做着会让腾靖不舒服膈应的事,也不刻意隐瞒。同时,她也在用这一行动告诉我:她与腾靖关系非同一般。通话的最后,靳嘉玥好像告诉了腾靖吃饭的地点,似乎腾靖会过来,当时我思考着他们的关系出了神,没有听得很清楚。
靳嘉玥把手机放进了包,靠在椅背上,目不斜视地锁定我的脸盘,毫不委婉地说:“一会儿腾靖就过来了,有些话当着他的面我不想说。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不想让你在我们面前过于尴尬,所以,在他来之前,我有必要全部说完。”
我撇了撇嘴,抬手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直言不讳,我必定洗耳恭听。
“谢谢你的体谅,由此,我更加坚定我的判断,你真的很聪明。”
她再次提及“我聪明”,好奇得我忍不住打断了她,“靳小姐,我一点儿都不聪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您就不要再寒碜我了。”
“不,不,不,裴小姐,你的聪明就在于此。你始终认为你笨,越笨的女人会有越多的男人疼,因为笨女人能够满足男人认为女人是男性附属品的大男子主义心理。在这方面,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番话听起来怪怪的,不细细玩味一番,不能理解靳嘉玥话里的三层意思:一、我是个玩心机、装可怜的笨女人;二、腾靖对我只是视我为附属品,因为我是笨女人;三、她靳嘉玥不懂装傻不会心机,是单纯的人。
厉害,着实厉害,我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这样的女人杀人于无形,如果我想和她抢腾靖,抱着一个“小三”有的破坏她家庭的心理,我一定被她无形地杀死了千百遍。
我笑了,不管苦涩还是尴尬,“靳小姐,您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靳嘉玥腼腆一笑,“这世界上每个人都聪明,不过术业有专攻而已。好了,我们也不用相互夸赞奉承了,免得一会儿话没说完,腾靖到了,你尴尬不已。”
我耸耸肩,不以为意,“你说吧。”
“我刚才提到,如果你把孩子生下来,他这一辈子都会背负着背叛妻子和家庭的骂名,这一点,你可以先不用考虑。先听我说腾靖为什么非娶我不可,相信听完之后,你会茅塞顿开的。”
“您说。”
“你听腾靖提起过我爸爸吗?”
我摇头,“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爸爸在政府机关要职工作,不仅是他,家里的一些长辈也如此,同时,我家还有亲戚经营公司。腾靖要和我结婚,因为有了我家的背景,能帮他很多忙,说通俗了,我们这是门当户对的联姻,你明白了吗?”
我依旧摇头,“既然你知道他娶你并不是单纯的因为爱情,而是带着某种利益目标,你还愿意嫁给他?”
靳嘉玥“噗嗤”一声笑了,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声了说了句“抱歉”,掩了掩口,“因为丈夫是我的,当然得由我选。我不管他跟我结婚有何种目的,只要他是真的想娶我,那就行了。再说,腾靖有我欣赏他的地方,他有头脑,有手段,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能够管得下他。说到这,裴小姐,我不妨敞开心扉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你现在年纪还小,在乎的都是些爱或者不爱,等你真正成熟了,你会发现,爱或者不爱,那都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东西。两个人在一起,能够相互扶持、相互牵制是最重要的,只要不让彼此厌恶、烦躁,有没有爱情,无所谓。”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靳嘉玥的话我没办法接受,更别说赞同,我素来是个唯心主义者,两个人在一起的先决条件便是有感情,更别提男女之间,如果没有爱情,在一起算什么?有感情的叫爱,没有感情的,换一句时下流行的话说,叫做约炮。裴妡是爱情至上的姑娘,靳嘉玥不是。我们观念不同,无法达成共识。
聪明如靳嘉玥当然明白我为什么摇头,说她聪明是我诚心诚意,不似她指桑骂槐。她没有强迫我去理解和接受,而是另辟了一条路,让我去想象,去反省。
靳嘉玥说:“裴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可以吗?”
“你问。”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不和腾靖结婚,成全了你和他,而他也愿意娶你,你有信心和他共度一生吗?”
我冷嗤,“当然。”
“哦?”我的自信令靳嘉玥侧目,“能跟我说说,你用什么和他共度一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他结为了夫妻,当然是我陪着他到老。”
“是吗?那或许是你的人生注定和他不同吧?”
我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靳小姐,你还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前面已经说了这么多,我也明白你的意图,不用拐弯抹角了。”
“OK。你设想一下吧,你嫁给他之后,除了给他添一双儿女,其他的能帮助到他多少?抛开这一点不说,他在外面应酬,出入那些风月场所,假戏真做、真戏假做,真真假假的你能分辨多少?又能容忍多少?”
我被她问住了,瞬间想到之前见到腾靖在演艺会所的事情,我和他吵得不可开交。
靳嘉玥得意地笑,“其实不止是你,还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姑娘,都跟过他,从他那得到好处。你认识的有普玉莎,不认识的还有很多,我统统都知道,但是我从不多问,我知道他自有分寸,哪些女人是逢场作戏,哪些是消遣玩乐,他清楚得很。他玩够了,收心了,就会乖乖地回到我这里。这是我的度量,裴小姐,你能做到吗?”
我不能。几乎是在她问完的下一秒,我心中已给出了答案。纵观过去的种种,我没有靳嘉玥的度量,连腾靖的逢场作戏我都容忍不了,更别提那些真假难辨。
见我不说话了,靳嘉玥的预期也达到,她点到为止,说了一句“趁着饭热快吃吧”遂端起碗,斯条慢理地享用午餐。
直到腾靖到来,我都没有动一筷子,而靳嘉玥似乎并不打算让三人有太多时间共处,随便问了几句诸如“吃过了吗”、“还要吃点儿吗”的话,便主动提议让腾靖送我回去了。
走之前,她不忘提醒腾靖,“裴小姐这两天似乎胃口不太好,怀孕的人,自己不吃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多吃几口。你也别只顾着打理我们的婚礼,人是你的,又是关键时期,别疏忽了。”
“行了,我知道,你别费心。”腾靖揽着我的胳膊,温和的态度却是给靳嘉玥的。
账是腾靖结的,结账期间靳嘉玥就先行离开了,腾靖让陈琳先回去,开车带我去了一处新建的房屋。
“下车小心点儿。”他小心翼翼地招呼着我下车,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确认无恙后,指着前方漂亮的新房子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在K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