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扁鹊,别发呆了。”
韩信远远地看见扁鹊僵在一旁,开口提醒。
扁鹊手收紧,攥住手心的花瓣,转身,冲韩信问道,
“他人呢?”
韩信摇摇头,很诚实地说道,
“不知道。”
扁鹊脸色骤变。
韩信赶紧接着说道,
“这个要等,要看他什么时候出现。”
扁鹊不依不饶,
“他再出现还会出现在这?”
韩信有些尴尬,犹豫了好久,才轻声说道,
“不确定诶。”
韩信生怕扁鹊变得激动,赶紧补充,
“但但但是他入侵了我的梦境啊,他应该会知道我们今天回来找他吧,我估计他会过来的。”
扁鹊瞥了韩信一眼,
“不要用应该,估计这种词。”
韩信垂下头,低声叹了口气。
忽然间,一只淡蓝色的蝴蝶绕着韩信飞舞起来。
韩信望见那只蝴蝶,心里瞬间有了底。
扁鹊看见那只淡蓝色的蝴蝶,眸子变得如同烟花升空最绚烂的那一瞬间,有了光彩。
半空中传来一道低柔轻缓但有些急促的声音,
“抱歉我来晚了。”
李白大耳朵微动,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绿发少年赤脚盘腿坐在一只大鱼的背上,微微喘息着,
额头冒出了薄汗,脸上泛着红。
“我的空降位置不太准哈,从来都是想去哪就去不了哪,这次我不小心空降到了无涯山山顶,哎呀,然后我就赶过来了,稍稍晚了一点还不太晚吧。”
庄周习惯性地拢了拢短发,露出了一个微笑。
李白与韩信齐齐头冒黑线望着极不靠谱的庄周。
扁鹊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定定地望着庄周,喉结微动。
许是扁鹊的目光太过灼热,庄周注意到扁鹊在一直盯着他,便转头,驱使着鲲向扁鹊那边走一点,随后扬手,满脸都是笑意,
“呀,小越人,过得还好吗。”
韩信与李白自动隐身到一旁的草丛里。
扁鹊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勉强保持声音不颤抖,冷漠地说道,
“不好。”
韩信在一旁无力扶额。
你这么说不冷场才怪啊神医大人。
庄周丝毫不觉尴尬,似乎是早已习惯扁鹊的说话方式,依旧笑吟吟的,
“小鹊鹊啊,你怎么不问我到底怎么知道你们在找我的啊。”
扁鹊注意到了庄周称呼自己的变化,皱了皱眉头,
“不许叫我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
扁鹊紧紧抿着唇。
庄周手撑着头,金色的眸子全部睁开,映着扁鹊的身影,
“越人,对不起。”
一句话,让扁鹊的情绪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大桥一样尽数坍塌。
扁鹊紧抿的唇颤了起来。
庄周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扁鹊。
扁鹊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庄周走去。
在庄周面前站定。
扁鹊抬手,却在要触摸到庄周脸的那一刻猛然顿住。随后,放缓了速度,又把手探去。
庄周侧目,清晰地看见扁鹊的手在颤抖。
庄周眼底划过一抹凄然。
扁鹊的手刚刚挨上庄周脸庞的边缘,却穿空而过,仿佛眼前的只是一团空气。
扁鹊勉强勾了勾嘴角,猛地收回手。
想触碰却触摸不到。
庄周微微笑着,眼睛却睁着,
“越人,我在。”
扁鹊连退数步。
庄周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不过,只是一瞬间,很快恢复如常,
“越人,我刚修成灵体,还不能出现太久,那我,先回梦境里了。”
庄周话音刚落,扁鹊就摇起头来,面色惊惧。
“不,不要走!”
庄周脸上有了笑意,颜色已经变淡,
“呀,别着急,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会回来的。”
扁鹊眸子死死望着庄周,神情有些绝望。
庄周心里一揪一揪地疼,他现在多想轻轻地抱抱他,然而,他做不到,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庄周颜色变得更淡了一点,他强颜欢笑,
“越人,明天我会去找你,等我。”
扁鹊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机械地点了点头。
庄周只觉心里一阵绞痛,在即将消散之前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扁鹊伸手企图抓住什么,却扑了空。
指间淡蓝色荧光点点。
原地已空无一物。
扁鹊愣了许久,才直起身,大踏步向无涯山上走去。
隐身许久的李白与韩信二人连忙跟了上去,一路默默无言。
相见不如怀念,扁鹊第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第二天清早。
李白悠悠转醒。
韩信已早早起床去院子里练枪了。
李白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剑也很久没动过了。
算了,迟早会捡起来的。
李白自我安慰着,感觉到身上的汗快要浸湿衣服,便端来了几盆水倒在浴桶里打算洗个澡。
李白胡乱地脱了衣服就跳进了浴桶里。
然后。
李白一个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满头湖绿的家伙攀在浴桶边缘笑意吟吟地盯着他。
“啊……救命啊……”
李白吓得一声尖叫,扁鹊小院里的树枝抖了三抖。
正在干着不同事情的扁鹊与韩信同时顿住,转头望向李白屋子的方向。
韩信眼中杀意尽显,提枪闪身就冲进了屋子。
屋中缭绕的水蒸气让韩信警惕心更浓,他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以防水蒸气中有毒,缓缓向屋子中央移步。
不久,韩信眸子骤缩。
他看见庄周盘腿坐在鲲上,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急慌慌赶来的他。
而一旁的呼救者李白,双颊通红,双手环胸,全身都藏在了水里,只留出一个脑袋,暗紫色的头发如水藻般漂浮在水面上。
韩信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扁鹊也赶了过来,淡漠的声音响起。
李白这才反应过来一样,胡乱地抓起手边的杯盏与衣服,一股脑地朝众人砸了过去,
“滚!都给我滚出去!”
庄周声音唇边挂着藏不住的笑意,低声说道,
“呀,空降坐标又算错了。”
说完便驱使着鲲游了出去。
扁鹊的眸子变得亮闪闪的,也顾不得别的,追着庄周就跑了出去。
只剩下韩信了。
李白一把就把狐裘呼韩信脸上,
“你,还有你,给我滚出去!”
韩信拽下挂在脑袋上的狐裘,耳朵微微有些红,轻轻把狐裘放在一旁,
“狐狸,你怎么想起来洗澡了啊。”
李白声音有些抖,伸出右胳膊露在外面,食指指着韩信,
“怎么了!你你你,赶紧给我出去。”
韩信扁扁嘴,转身嘟囔道,
“都是男的,还怕什么被看到啊。”
“韩信,你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
韩信扁着嘴,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庄周坐在鲲的背上兴奋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越人,这么多年了,院子里一点都没变啊。”
扁鹊坐在石凳上看着欢脱的庄周,眼里尽是温柔,
“别摔着。”
“呀,摔不着的,咦,院子怎么感觉破败了好多啊,你的那片药田呢?”
扁鹊眸子里划过一抹黯然,
“长不出东西了。”
“啊,为什么?”
扁鹊微微仰头,
“因为我不想让它长了。”
庄周神情稍稍收敛,
“七星草还没种出来吗?”
扁鹊微微一笑。
庄周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扁鹊笑。
“种出来了,只是,我没找到它的用处。”
时至今日,扁鹊仍旧不敢回忆七星草被种出来的那一天。
七星草与黄棘就如同庄周说的那样,相依而生,不能独活。
七星草长成的那一天,扁鹊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亮闪闪的。
他迫不及待地按着方子配出死而复生的神药。
当他把那药用在庄周的身上之后,他就期盼着庄周醒过来再用金色的眸子满是笑意地望着他。很快,出乎他的意料,庄周的身体,从手部开始,疾速萎缩,就如同被吸走所有水份一样,干枯得如同树干。
扁鹊觉得自己心脏骤停。
他前所未有的慌乱,眼看着肌肉已经萎缩到了手腕处,扁鹊才回过神,用了洗胃的药,把那所谓的神药洗了出来。
庄周的身体才保了下来。
只是,双手直到小臂那里,干枯得恐怖。
没有灵魂的躯体,即使活了过来,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扁鹊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毁了那片药田,世间哪有什么神药,只有让人记住教训的毒药。
庄周看着思绪飞走,便没有打扰,耐心地等着扁鹊回过神来。
扁鹊苦笑一声,
“这样,我就很知足了。”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没错,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