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等在急诊大厅,连日的劳累让我倦意袭来,一不小心在躺椅上睡着了,朦朦胧胧的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我意识到小云姐来了,一屁股坐起来,正看见小云姐修长的身影从长廊拐角走出来,她走路特有的那股味道,在走廊里有节奏的回荡。
小云姐在我面前停下,我嗅到她常用的香水味,据说是香奈儿的,香水名叫邂逅,名字特浪漫。
小云姐在我身边坐下,我黯然低下头,心里莫名有些愧疚,为刚才撒的谎言,我竟然对我的小云姐撒谎了!!!
小云姐递给我一个饭盒,我接在手里,她半是埋怨半是生气的说:“听你说话有气无力的,肚子饿了吧?在陈记鸭舌王给你打包的,味道特别好,快趁热吃了吧。”
我揭开饭盒,一股醉人的香扑鼻而来,我闻在鼻子里,还没动筷子,整个人已经醉了。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一整天没吃东西还是怎么,在老头儿那儿吃的火锅已经全被消化掉了,我正觉得饥肠辘辘呢,这一大堆菜肴对现在的我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我好一阵大快朵颐,小云姐还贴心的替我准备了一壶温酒,有酒有好吃的,还有美人陪伴在侧,人生之快意,也不过如此了吧。
小云姐陪我喝了一小杯,因为要开车,她不能多喝,任何时候她都是这样理性自持,依旧是我心目中小云姐的样子。
我脑子里不由蹦出一个念头,撇开小云姐对我那份特殊感情,她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我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没想到问题出在哪儿,她跟我印象中的小云姐太像了,不是太像,而是完全就是一个人嘛。
我收拾妥当饭盒,小云姐看着我这一身打扮直皱眉,我只有苦笑了,小云姐说:“我带你回去休息,明天你也别乱跑了,我陪你去选一身衣服。你啊……每次给你买东西,你都保存不了几天,准会弄丢,还把自己搞这么惨。”
不知道为什么,小云姐的嗔怪在我看来,竟然是这样温暖,这几天的疲乏和困顿,在她温暖的责怪中,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坐上小云姐的车,车内空调开得很足,我脱掉外套,然后将座椅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畅快的睡了起来。这一觉,我睡得异常香甜,直到小云姐说到了的时候,我才发现车停在地库里,小云姐俏生生的立在车外面。
我揉着惺忪睡眼下车,陪小云姐进了电梯,然后进了她家家门。
还是我上次来过的房子,一套装饰精致,却并不太大的温馨小窝,只要推开门,就能在这里感觉到家的温馨。
小云姐推开门之前,我便已经感觉到了那股独特的味道,整个人特别的放松,我似乎已经看到那张出奇柔软的床,能感觉到躺在床上的舒适。
小云姐推开门,我先走了进去,然后,她顺手关上防盗门。
我还记得客厅大灯开关的位置,抬手按了下去,高品质的水晶吊灯的光芒,瞬间燃尽了混沌一般的黑暗。我环顾四周,看清楚客厅的摆设,心脏突然砰砰乱跳了起来,我扭头看向小云姐,她双手抱臂,嘲弄的看着我,然后,反手锁死了防盗门。
我内心的惊骇无以复加,才放下去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昨天晚上我还想过这个问题,可没想到,它竟然来的这么快。
只见客厅正前方形象墙的位置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图腾一样的旗帜,那图腾画的是一团火焰,火焰中冒着黑烟,像是在焚烧着什么东西。
以我的见识,当然没见过这东西,更可怕的是,客厅中间居然摆了一只巨大的铜炉,铜炉下面放了一只更大的铁锅,铁锅中的炭火正在尽情的燃烧着,铜炉上冒着白气,像在煮什么东西似的。
我对小云姐惨笑道:“你果然不是我的小云姐!”
小云姐挑了挑眉毛,得意的说:“我知道你早怀疑我了,可你就是不敢面对这个现实,你自欺欺人,可骗自己是没用的,总有一天你是要面对的,就像现在。”
她朝我一步步逼来,我心跳如擂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她说:“你到底是谁?”
小云姐冷笑道:“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知不知道我是谁,重要么?”
我咬着牙,道:“至少,我能死瞑目!”
她突然停下来,瞟着我,说:“我就是她,她也就是说,我俩是同一个人,你相信吗?”
我浑身冒冷汗,她说的这番话是似而非,我听不明白,可我又觉得都这时候了,她根本没必要欺骗我。
杨家胡同老宅里,那张小云姐的遗像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心底发寒,难道她真的跟小云姐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咯咯笑起来,我能感觉到,此刻我在她眼里,一定是伸头待宰的猎物,我已经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她轻轻在我额头上戳了一下,笑道:“傻小子,你一定还记得宅子里那张遗像吧,跟你的小云姐是不是一模一样?她就是我,我也是她,现在我俩的界限已经很模糊了,所以硬要把我们分开是一件特别残忍的事。”
我还是不明白她的逻辑,她说:“一百多年前,我是那宅子的女主人,你们在宅子里进进出出,应该打听过老宅的底细吧?当年我还是贝勒爷的夫人,受朝廷封的诰命,也算半个满清贵族。”
我又是一身冷汗,立刻想起之前查探到的老宅历史,这老宅的确住过一位满清贵族,他便是镇守武昌城的裕禄贝勒爷,一品大将军,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他在省城驻军的时候,妻妾先后蹊跷死去,他很快爱上了当地一位官员的女儿秦雯。那秦雯长得美貌动人,十分漂亮,将军对她动了真情,将万分宠爱都给了她一个人。
难道眼前的这位跟小云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自称与小云姐是同一个人的女人,就是百年前的将军夫人秦雯?
我也算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了,可当我分析出这一推论的时候,还是狠狠吃了一惊,我清楚的分辨出来,她绝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
我大声道:“你是秦雯,对么?”
那女人怔了怔,笑道:“我还真低估了,你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如果不是痴恋大姐姐,为情所困,我还真难收拾你。”
我怒道:“你一个百年前就死了的人,为什么要跑到现世来害人?就算你跟小云姐长得一样,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你必须承认,你已经死了,你跟我们是阴阳殊途,你这样害我们,迟早有报应的!”
秦雯笑道:“你以为我变成她,是我挑战阴阳殊途,自寻恶果?你太小看本姑娘我了,她能活在阳世,都是因为我给了她一条生路,你以为我只是一只寻常的鬼魂么?笑话!”
我目瞪口呆,秦雯言下的意思,好像她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小云姐的命是她给的,她到底是谁,竟然能做出给人阳寿的事情来。我浑身冷汗直下,那么厚的棉袄,居然被汗水浸透。
我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我在老张老家那座地洞里见到的那块记载了每个人命运的竹简,所有人的生平都能看到,可唯独小云姐的竹简上,居然是空的,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
秦雯淡淡道:“你的小云姐,是一个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的人。简单来说,她是我死前留下的一缕魂魄,我在魂魄上做了手脚,她才得以转世投胎,轮回到现世。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等有一天,她来这里找我,并让秦雯利用她的身体活下来。”
她说到这里,像是得意于她的杰作之高明,笑得止都止不住,好一阵花枝乱颤。她所拥有的身体,曾是我多少个寂寞长夜魂牵梦绕的玉体,可现在在我看来,却觉得出奇的恶心,她颤动的胸部,成了我眼前最丑恶的东西。
我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担心会伤害到小云姐,我一定会用最锋利的刀子戳穿她的心脏。她这样做的目的太无耻了,小云姐费尽心机去找传说中的所谓八座奇宅,不过是挂在驴头顶上的胡萝卜,她永远吃不到嘴,却只能竭尽所能的朝前奔跑,去找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破解命运诅咒的方法。
我想哭,可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小云姐活了接近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里,她人生大部分时间都为所谓的命运诅咒折磨,她不信命运,她想变成跟普通人一样,可是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她的努力显得多么的虚弱无力,没有价值。
她存在的目的,本身就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现在利用完了,她的价值也失去了。
秦雯笑道:“你觉得我说错了么?你的小云姐,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现在我们的三魂七魄又聚会到了一起,她又回到主人的身体里,成了我的一部分。所以我就是你的小云姐,你的小云姐也就是我。”
她突然勾住我脖子,在我额上轻轻的吻了一口,留下粘稠的口红印,她浪笑时的样子,曼妙的身体颤动不已,简直是这世上最性感的尤物,可我却悲从中来。
“你说是我在吻你,还是你的小云姐在吻你,你能分清楚么?”她笑得越发放肆。
我泪如雨下,心如刀绞,我本以为我的小云姐一定被关在老宅的什么地方,只要逼问出她的藏身之处,我可以去救她出来。没想到,她的一切已经被秦雯这个妖女取代,换句话说,她已经不存在了。
我咬碎一嘴钢牙,怒道:“你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想重新活一次?可即使你再活一百年,你又能怎样呢,还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你永远比不上我的小云姐,我的小云姐也绝不可能化成你的一部分。”
秦雯优雅的沙发上坐下,给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红酒,她小饮一口,幽幽道:“我的志向远比你想的要远大,你可太小看本姑娘我了。包括我的复活,也只是整个棋局的一个步骤而已,我真正要做的,可是比天还要大的事,你这小屁孩子,当然懂不了。”
我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心中无限悲凉,我的小云姐都没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秦雯她号称自己就是小云姐,她不断做出小云姐的样子逗我,像挑逗一直可怜的小狗,我双目尽赤,心里一团火飞速扩散开来,突然就地摔碎酒杯,拿着一块锋利的玻璃片扑向秦雯。
我认定她是杀死小云姐的凶手,如果不是她,我的小云姐现在必定坐在沙发上,温柔的陪我聊着天,即使喝酒,她都是那么优雅自然,绝不像我眼前这位放浪女郎秦雯。
我将秦雯扑在身下,玻璃片已经抵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我盯着她的眼睛满面狰狞,狠狠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小云姐。”
她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害怕,依旧淡笑着看着我,像在欣赏自己的宠物一般,道:“你想替她报仇?”
“是!”
“你杀我就是杀她!”她很是自信。
我冷笑道:“她早就死了,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所以你必须血债血偿。”
我手里的凶器,用力的戳进了她雪白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可秦雯依旧微笑着看着我,像是我割开的是别人的脖子一样。
我跟自己较劲似的,拔出玻璃片,又刺了进去,秦雯没事儿人似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摆这么一只炉子吗?”
我惊恐的发现,我两下割开了秦雯的致命部位,她却仍旧没事人一样跟我聊着天,她说:“我要煮了你,听说你的肉比唐僧肉还美味,吃过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我很想亲自尝一口呢。”
她放肆的笑起来,像是我们的位置反了过来,我才是待宰羔羊,而她是那位手里握着利刃的人。
她平静而略带幽怨的望着我,而我捏玻璃片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