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思索片刻，也跟着下车。望着树荫下那个原本熟悉的背影，这一刻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从后面靠近，不是刻意，两人却保持着一点距离，就像两人心间的裂痕。
良久，吴佩渐渐平静下来，突然出声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话是在问南羽，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远处，她有些害怕面对南羽，更害怕面对他那变得陌生的眼神。
南羽听见了，却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吴佩也没有追问，等了片刻，接着问道“你这几天在什么地方？”
“公司的办公室。”南羽淡淡的回说。
“我不来找你，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吴佩语气变得痛苦，话语中又带着丝哭腔。
南羽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的事让你受伤了，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吴佩摇头，泪水再度在眼中打转道。
“那是什么样？”南羽急促道。
南羽急切的想知道，吴佩却捏着指尖，沉默了下来。
“你说话啊？”南羽带着丝愤怒道。
吴佩咬唇，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南羽虽然心疼，但他逼迫着自己没有安慰。
抉择了半响，吴佩终于开口道“我出生在离这儿很远的大山里，上面还有个哥哥，家里种了几亩田，父母农忙时，哥哥就在家照顾我，农闲的时候，父亲就进山打猎，那时候虽然生活清贫，但过的很开心，也很幸福。”
或许陷入回忆，吴佩的脸上浮出丝难得的笑意，但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她的面色又苦闷道“直到十一年前的一天，陪着父亲进山的哥哥，被父亲背了回来，面色惨白，人事不知的他，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这把我们都吓到了。虽然哥哥平常偶尔也会心慌气促，喘息，但以往喘的厉害时，父亲去山里采几副草药，吃下去就会好了，从没有那天那么严重。”
“没有办法，父亲连夜背着他下山，我们到了县城的医院，做了很多检查后，医生说是先天性心脏病。哪会儿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先天性心脏病。”吴佩数着自嘲的笑了下。
南羽心头一跳，有些明白了什么。
“后来医生告诉我们，由于长时间没有有效的治疗，哥哥的心脏已经满足不了身体供血的需求，而且药物或者手术已经无法恢复他身体可耐受缺血，需要换心脏。”吴佩痛苦又无奈道“面对医生给出的天价手术费，我们那只够三餐的家那里拿的出来。父亲一筹莫展，只能带着我上街行乞，后来的某天，一个人在街上找到了我们，向父亲提出可以帮我们承担哥哥的手术费，条件是，买我十年。”
说到这儿，吴佩停了下来，可即便他不说，南羽也知道了。
“哥哥住院后，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可她知道后死活不同意。这事不能告诉生病的哥哥，最终为难的父亲把选择权给了我，让我自己决定，虽然他说不管我怎样决定，他都不会怪我，但我知道，他心底是希望能救哥哥的。”吴佩说着笑了下，没有愤慨，也没有苦闷，而是一种释然。
南羽虽然疑惑吴佩的反应，但没有急着问，因为他不愿催促，而且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急切，破坏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半刻后，吴佩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无奈的笑了下道“虽然委屈了我，但我理解父亲的想法，这样做，至少两个孩子都能活下来。不管怎样，我不想看到他们伤心，更不愿哥哥就这样离我们而去。”
吴佩的牺牲让南羽感动，可有些事，他也说不清楚。
“得知我答应，父亲没有高兴，那天他坐在医院外的台阶上，抽了一夜的烟。签合同那天，他拿着钱的手都在发抖，虽然他忍住了泪水，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他会自责一辈子。”似乎这件事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受伤，不救哥哥，家人会自责，救了，依旧会有人受伤，吴佩有丝愁苦的笑着。
南羽捏了捏拳，想要安慰，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太轻。
“尽管我劝父亲不要为我担心，三个月后，哥哥出院那天，他的头发全白了。他们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我只告诉哥哥，治病用了不少钱，我在城里找了事做。”或许觉得欺骗了哥哥，吴佩眼中有丝难过。
但很快，吴佩就语气一转，带着丝惊恐道“后来我被接到一栋公寓里，每个星期他会抽空过来两次。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那一刻真的来临时，我仿佛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即便已经过了很久，南羽依旧能从吴佩颤抖的话语中，听出她当时的惊慌，无助。
“起初我很不适应，我每天都心惊胆战，害怕他来的日子，每次他离开后我都会哭上一整天。我想逃离，甚至想过离开这个世界，可每次一想到哥哥每年十数万的药物费，我都默默的忍了下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也有些麻木了。我认为，外面的世就是这样的。”不知是早已接受命运，还是已经想透，吴佩语气慢慢转变，变得有些坦然。
这是人性的另一个悲哀，也是一种绝望时的自救。
“本以为未来的日子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可后来哥哥移植的心脏出现了排斥反应，加上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时常大发雷霆，痛苦自责，很多时候甚至拒绝用药。”吴佩说着泪水再度滑落下来“三年后的一天，他最终离开了我们。”
“可惜那时，我已经没勇气再寻死。”吴佩说着望向天空，自嘲的笑了下道“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年，虽然他对我不算坏，偶尔会带我出去购物，去四处逛逛，但只要想到我们的关系，我就会感到恶心，对自己也满是厌恶。”
都说人的原则会随着立场改变，当某些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自己会是一套标准，可当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会有另一套标准，这或许是自私，但也是人性。
做为一个男人，南羽也同样不能免俗，听到这儿，他想要安慰，也应该安慰，可想到吴佩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心里又满是酸楚，痛苦，什么都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