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嶷此刻背向鱼俱罗,自然无法看清他的招式,只得全凭手上的触觉感知来自枪杆上的振动。试探出鱼俱罗大刀横削,便连忙撤右手,拉枪杆。只听“叮”的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双刃碰到一起,随即又因两马分离而分开。
一合已过,秦嶷暗自警惕,这鱼俱罗的本领较之定彦平可是胜出太多,似乎比杨爽都隐隐高出一线。
不多时,二人已转过战马,又复厮杀在一起,但却不足三十回合,鱼俱罗也是渐显不支之相。前十五个回合,尚还是鱼俱罗抢先攻击,故而没有受制于人,而十五回合之后,却是秦嶷捷足先登,每一枪使出,鱼俱罗无不受制。秦嶷每使出一枪,往往都是信手拈来,丝毫不显套路。许多招式只觉得普通之极,可到了秦嶷手中却硬生生加了一丝变化,立刻化腐朽为神奇。
杨林亦是越看越严肃,突然想起来当年在长安城外的小树林,秦嶷那丝毫不成规矩的打法。不禁为鱼俱罗生出一丝担忧。
但是让杨林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秦嶷好似是故伎重施,依旧前手如环,后手如锁,挺枪笔直刺出一记“中平枪”,鱼俱罗正策马杀来,见此招不带丝毫花哨而且来势汹汹,遂连忙化攻势为守势,老老实实的竖刀杆架大枪。
就在鱼俱罗的刀杆即将接触秦嶷的枪头那一刻,秦嶷突然招式一变,只见他枪尾一抖,枪身已经如同一条天矫游龙,枪头一侧,已经从堪堪及身的刀杆上饶了过去,枪尖直指鱼俱罗的咽喉。
鱼俱罗却不知秦嶷大枪竟然能中途变招如此,而见大枪枪尖已离咽喉不远,将刀杆回架已经不切实际,连忙将头一侧,闪过这致命的一枪。
秦嶷一击不中,招式却丝毫不受遏,随即枪头上转,从鱼俱罗耳畔掠过,“叮”的一声打掉了鱼俱罗的头盔,随即枪头下转,一枪挑开了鱼俱罗铠甲左肩肩头处的猛狮吞头的护肩,然后枪头再次右转,挑开鱼俱罗的右肩护肩,接着大枪再复下转,在鱼俱罗的两肋上各拍了一枪,再接着,又在鱼俱罗的两胯上个刺一枪。这时二人两马已经擦肩而过,秦嶷这才罢休。
但是这一招之间连发九枪,而且有七发命中,在场的诸人顿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一向以快著称的伍建章更是羞愧难当。而杨林在惊讶之后,却突然想到:“仲敬曾说他是‘锏一酒二兵阵三,唯有弓枪居其次’,今日见他枪法神技如此,若是用上双锏,那岂不是……”
定彦平也已经看出鱼俱罗远非秦嶷敌手,便忙向其余五人一递眼神,诸人会意,待秦嶷鱼俱罗再次杀到一起时,众人竟一起围攻了上来。
这隋军中的七员名将一同上阵,却是从大隋建国来未曾有过的事,听起来都让人心惊。而秦嶷却好似浑然不惧,在七人九柄兵刃中穿梭,尚游刃有余。一杆枪指南打北,苦苦敌住七人。而周边的隋军,却是看的呆了。
湘州城上,陈叔慎一脸无奈的往下俯瞰着,想要寻找到秦嶷的方位。
湘州城外,秦安看着秦嶷与隋军七员大将奋战到一起,不禁暗暗垂了一把泪。好几次,他都想拔出双锏,冲进隋军,助秦嶷一臂之力。但想起秦嶷曾对他说的话,却还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慷慨赴死,何其容易?难得是忍辱苟活的人啊!他还有老父亲,还有师母,还有小师弟需要照顾,他不能如同秦嶷这般慷慨死去,绝不能!
秦嶷啊秦嶷,你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的“齐州大侠”,却还是天下间第一等的冷酷负心汉,你这般洒脱的去了,留世间一个英名,却把所有的痛苦与磨难,交给你最亲近的人来承受!
或许,这才是大侠。
七十回合!
秦嶷竟然在七大高手的合力围击下撑到了七十回合!
七人的眼中,对于秦嶷的敬佩已经上升到了一种惊异!
而秦嶷却是苦不堪言,他每一枪递出,总是有三四人前来拦截防御,而剩下的人却趁机钻他的空子。若不是他的铠甲坚固,此刻,身上早已经添了数道伤口。而七人每发出的一式攻击,他都要费尽全力的去破解,而在七人的合力攻击下,秦嶷的每一次防守,都要受到至少两千斤的重压。
枪似乎越来越重,手也渐渐的麻了,肩头也渐渐的抖了起来。
烈云骥一声又一声的嘶鸣,它也开始受不了这般的重压。
终于,在七人又一次合力下压下,烈云骥长嘶一声,前膝跪倒在地,它的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中也慢慢的渗出泪珠。
它可能知道,如果自己倒下了,那个一直像一个大哥一样对待它的主人,也会随之倒下,甚至永远站不起来。它的那张长长的,长着一条条赤红色的细纹的棕色马脸上竟然显出了一丝不甘。
它很想再驼着秦嶷站起来,可是,它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奋力的挣扎非但没能驼起秦嶷,自己反而吐出了一口鲜血。
随着烈云骥的倒下,秦嶷也一个趔趄俯冲了下来,一头栽到了地上。这一刻,他的头和烈云骥的脑袋对在了一起,然后,看到了烈云骥眼中流出的几滴清泪,以及那对即将闭阖的马眼中的不甘。
秦嶷陡然只见觉得心中一痛,热血也为之沸腾了起来,随即身子一翻,大枪一振,自己已经是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双目赤红的环视着周围的七员大将,一股可令天地变色的杀气扑面而来。
秦嶷仰天长啸一声,方才的疲劳似乎一扫而光。然后他双足顿地,大枪一杵,身体已经凌空而起,一脚向坐在马上的杨素踹去,接着是伍建章,定彦平,韩擒虎。
这四脚来的突然,四人均是没能闪开,各自被一脚踹到马下。
而方方等秦嶷飘然落地,头顶便是一把大刀砍来。秦嶷足分八字,将大枪担实往上一架,只听“咣”的一声,鱼俱罗手中的大刀竟然在这一震之下登时从手中飞出,窜上空中,掉下来时,已经在隋军阵中将数人挥为两截。
而秦嶷受这一击,双足顿时沉到了地下半尺,而他的的大枪却因为挡了这由上往下的一记之后,也“咔嚓”地断为两截。
看着这把随了自己十年的大枪就这样断为两截,曾经调侃自己是“锏一酒二兵阵三,唯有弓枪居其次”的秦嶷不由得一愣。随即秦嶷一声朗笑,但笑中却满是悲凉。
接着,秦嶷将大枪的两截一起端着,一上一下地斜指着马上马下的七人,道:“不是没有见过‘七十二路绝命锏’吗?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说罢,竟将两截断枪当做双锏使了起来。直接往已经没了兵刃的鱼俱罗身上扑去。
杨林、邱瑞二人见秦嶷势如疯虎般的扑向手无寸铁的鱼俱罗,连忙递出兵器救急,一刀一枪,恰好各自敌住了秦嶷的一截断枪。
秦嶷双手一起画圈,已将二人兵刃隔开,然后对着杨林说道:“杨师仁啊杨师仁,你只道天下只有你练得成‘水火分心棒’,我又焉不会使得这‘阴阳分心锏’?”说罢两兵一分,竟各自打出一番气势,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刚柔并济,阴阳调和,众人只觉得一时间竟无法攻破,只得又一起围了上来。
秦嶷又是一声长笑,但声音却于雄厚中多了一丝尖锐,颇显得中气不足。然后秦嶷道:“再来,且看我用双锏能打倒你们几个?”说罢,双足一错,身子后旋,已转到定彦平面前。
定彦平使得乃是双枪,而秦嶷的兵刃此刻也成了“双锏”,故而秦嶷想第一个将定彦平制服。而其余人见秦嶷直奔定彦平,知定彦平远非秦嶷对手,除鱼俱罗外的五人便一起挺兵围了过去。
果不其然,秦嶷一心二用,双兵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实在是难以琢磨,不几招便杀的定彦平连连败退。于是六人又将秦嶷围在中间,只守不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般的希望拖垮秦嶷。
而秦嶷,却早已经体力耗尽了,若不是他始终一口气挺着,此刻早已经伏地不起了。故而在六人围攻之下,他的士气由原先的一鼓作气,逐渐的变成了再而衰,最后空空如也。而那精妙绝伦的锏法,也逐步随着他那渐渐舞不动的双臂慢了下来。
似乎,一切都快结束了。
突然,秦嶷招式一变,原本刚柔相济的双刃猛然变成了阳刚之极,双刃一错,一记大开大合的“遍翻五岳”如携飞沙而来,只听一阵“咣咣咣咣”的声音连绵不绝,对方六人的八把兵器已经被震飞了七把,只有杨林因气力雄厚才将大刀留在了手里。
而随着这一招的用完,秦嶷的身子陡然一振,然后向后便倒,随即手中的双刃往后一支,这才稳住身子。而此刻,秦嶷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突然显现出无比的庄正,但其中犹夹杂着一丝不甘。
这时,不等诸将发话,一股隋军便好似早受过训练一样的一起冲上,个个手拿勾挠,铁链,分开队形,瞬间将秦嶷绊倒,用铁链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