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叹道:“此事我也不甚明了。宇文将军给我寄来的书信,只是这么说的。还有,这还不算完,杨广是抱着赶尽杀绝的念头,要把伍家一网打尽,所以,下令要围剿伍建章之子伍云昭镇守的南阳郡呢。”说着,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一张信纸,道:“这便是那封信了。我自从昨日拿到信,便一直带在身上。你们看看吧。”说着,将信纸递到秦琼手中。
秦琼接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好像是生怕漏过什么蛛丝马迹一般。等看完后,轻轻摇着脑袋,将那封信再递到侯君集手里,脑中却是暗想:“为何宇文大哥把伍建章之死因说的如此含糊?这……莫非庄大人也出了事,宇文大哥怕说的不明白,让姑丈分心?”
罗艺见他看完,便道:“我本来看了也不敢相信,可是,就在今日下午,圣旨便到了!”
侯君集接过看后,也是叹了口气,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伍建章虽是功臣,却也不该如此依仗那丹书铁券肆意而为之。毕竟那生杀之权,还是皇帝的。丹书铁券,皇帝看的重,便是,看不重,也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罗艺“哈哈”笑道:“侯贤侄倒是好见地啊。伴君如伴虎,什么意思,都要看那皇帝的颜色。这也就是我虽是归顺,却也要独镇幽燕之地的缘由了。”
秦琼眉头一皱,看着罗艺,道:“姑丈,先不说这个了。小侄想问你,此事,你可有主意吗?”
罗艺嘴角一抽,道:“我正要问问你,你可看得出来那皇帝的用意么?”
秦琼一声苦笑,道:“这还不简单?不过是想借着姑丈您的势力,去瓦解那伍云昭罢了。只是,此事倒是为难姑丈了。”
罗艺悠悠一叹,道:“谁说不是。当日在幽州,咱们虽说除了伍家兄弟,可我与那伍建章并无宿怨,反而有些旧交情。那伍云昭自然也是故人之子了。如今伍家只剩了这么一根独苗,又是人所敬仰的忠良之后。我若是遵了圣旨,那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伍家这一门就此泯灭。若是不遵圣旨,那只怕就会授皇帝以把柄了。那时他要以此事来处置我,我可就麻烦了。”说着,看了一眼秦琼,道:“叔宝啊,你给姑丈出个主意,到底该如何是好!”
秦琼摇了摇头,道:“依我所看,这伍云昭杀不得!”
罗艺“嗯?”了一声,道:“我虽是不忍绝了他伍家的香火,却何来杀不得之言?”
秦琼笑道:“此中原因有三。其一,便是他乃是忠良之后,这自然不必说;其二,若是果真要杀伍云昭,那对于姑丈您的实力而言,必然会造成损耗;其三,若是剿灭了南阳,那姑丈您的实力,只怕皇帝也就一清二楚了。我想,如此大的一个威胁,皇帝对你的猜忌便更大了。”
罗艺点了点头,道:“说的没错。就算是我打那南阳郡不下,我倒要看看那杨广能奈我何!”
秦琼笑道:“姑丈,你这倒是大可放心。依我看来,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愿意对伍家赶尽杀绝的?介时您不奏功,朝堂上定然也无人非议。而且,宇文将军在信上也说了,他会争取作为后援,也就是说,他要负责收拾烂摊子。凭皇帝对他的宠信,这事倒也不难,而他与伍云昭又是知交好友,想来也不会为难伍云昭。”
罗艺只是听得摇头叹气,道:“你这小子,姑丈都不知你肚子里到底有多少道道!如此复杂的事情,都能被你理的头头是道。”
秦琼“哈哈”一笑,道:“姑丈过誉了。您日理万机,一时不察,也是常事。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罗艺摇了摇头,道:“仲敬生的好儿子,叔勇教的好兄弟啊!不错,不错,总算不坠你秦家门风!”说话间,眼角泪光闪动。
秦琼知道罗艺方才的一句话也触动了内心。秦嶷与罗艺之间的情谊,并不亚于他与秦安。见罗艺这个神情,秦琼的神情的黯淡了几分。
夜间,众人在燕王府一起用了晚饭。人一多,这饭吃的倒是其乐融融。罗成更是笑呵呵的,将自己这齐郡一行的路上之事说了个遍。
看着罗成说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罗艺和秦琼只是忍不住对望了一下,然后一齐默默叹了口气。二人心底同时升起一句话:“虽说他精明,可终究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啊!”
而庄容,却是紧挨着燕王妃而坐。秀口丹唇,只是慢慢的吃些饭菜,几乎是一句话不说。安安静静的,与那“神采飞扬”的罗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期间,更是被燕王妃一句“大家闺秀”夸的羞红了脸。
可是,人老成精的罗艺,却从庄容的眼神中,获取到了一丝淡淡的落寞。
晚宴过后,众人渐渐散场。罗艺却又独把秦琼留了下来。问的,自然是关于庄容的事了。
秦琼自知再也隐瞒不过,只得将事情的往来经过,事无巨细的尽数说了一遍,末了,这才讪讪的说道:“姑丈,我本来是怕您……所以才把这事儿给瞒了,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您没事吧?”
罗艺摇了摇头,而后转眼往西侧厢房那里看去,这才叹道:“当真是苦了他们了。”
秦琼“嗯?”了一声,道:“姑丈,你是说公然,还是庄家妹子,还是宇文大哥?”
罗艺道:“他们三个,都苦了!成儿还好说,只是容儿与宇文将军……唉,我当真是料不到,这世事无常,竟然生出这般事情!宇文将军顾及庄家与我罗家的颜面,做出如此割舍,我罗艺着实欠了他一份人情啊!”
秦琼点了点头,道:“宇文大哥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那个烂好人的脾气。什么吃亏的,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享福的,都往别人身上推。”说着,又是幽幽一叹,道:“若说委屈,只怕庄家妹子也委屈的很呢!”
罗艺“嗯”了一声,道:“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实在是天下第一等的……”话方方说到这里,他突然言语一遏。眼光闪烁了几番,喉头也滚动了几下,眼光中似乎又显现出了几点泪光。紧接着,却是咬牙攥拳,长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杂念压了下去。
秦琼见他这副神情,不由得大是不解,忙问道:“姑丈,你这是……”
“啊?”罗艺恍然一惊,似乎是改口道:“我方才在想,当初这指腹为婚的事,是不是太过荒唐了!如果当初没这个约定,那容儿与宇文将军,郎才女貌,英雄美人,倒不知要羡煞多少鸳鸯伴侣了!”说着,便是长叹后一声苦笑。
秦琼笑道:“事在人为,哪有早就能够明了的?那诸葛孔明号称神机妙算,不照样也是六出岐山,无功身死吗?”
罗艺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说着,看着秦琼,淡淡的说道:“到如今,姑丈我一生已经有五大憾事了!其一,当年未能一鼓作气,真真正正割据一方;其二,卫王杨爽英年早逝,再也不能与之一战;其三,仲敬南下助守湘州,我却只得按兵不动,忍见他身死他乡;其四,便是这当年指腹为婚的荒唐之事了;其五,其五……唉,不说也罢。这般多的遗憾,只怕我有生之年,再也弥补不了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所说的第五件事,除第三件外,在他的有生之年,他竟然如愿以偿的将之做了一边,完完整整的弥补了一遍。
秦琼听他一口气说了这般多,只是哑口无言,默默的听着。
罗艺见他不言不语,连忙干笑几声,转移话题,道:“叔宝,先不说这些。不知此去南阳,你可否与我一路而去。到时候,只怕我还要多多向你请教呢!”
秦琼眉头一皱,道:“这……姑丈,这只怕是不行了。我虽是向来将军特地请的命令,但也要十月初一回去的。毕竟军法严谨,万万可不将之轻视。而且,小侄现在还训练着那帮响马轻骑兵,自己若是不以身作则,以后又如何能服众?所以……小侄只怕明日一早,便要往家赶的。”
罗艺点了点头,道:“军法非同儿戏,叔宝,你能以身作则,做得对极了!既然你抽不出身子来,那就只能这样了,我也不强求。”
秦琼一声苦笑,道:“谢姑丈谅解。姑丈若是别无他事,小侄便要先下去休息了。”
罗艺摇了摇头,道:“别急,我就再麻烦你一下。叔宝,你对我此行去南阳围剿,行军上有何想法没有?”
秦琼摇了摇头,道:“这个我还是当真没想过,不过您是军旅的大行家,还需要我说些什么吗?”
罗艺笑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你这心思,只怕诸葛孔明都比不上你。有你一言相助,总胜过没有,不是吗?”
秦琼只得点了点头,随即深思了一会,这才回了一个字。
“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