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庄容身后传来罗成的声音,“宇文大哥和表哥他们已经进去了,你不是有事向他们问么。”
庄容微垂眼眸,应了一声,往宇文将军府内走去。
“唉!”罗成心中一片无奈,却还是举步往那府中走去。
宇文承都只是带着一脸苦像的站在窗子一旁。静静的,不发一言。
秦琼、罗成一行人,则各自收拾的利索了,就连各自的坐骑,也都饮食足了。
庄容显得很是不解,呆呆地看着落寞的宇文承都,过了半晌,问道:“宇文大哥,你也让我离开京城?”
宇文承都眉头再紧了几分,语气里三分不舍,却说的斩钉截铁,道:“是。”
“为什么?”
宇文承都猛然将头扭到一边,似乎,在庄容质问的眼光里,他竟然不敢接触庄容的眼光。
庄容见他沉默不语,又是问道:“宇文大哥,告诉我为什么?”
宇文承都长吸一口气,道:“你随罗成去吧。幽燕,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我宇文承都,呵呵……”一声苦笑,转头看着庄容,“不配。”
庄容眼圈顿时红了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幽燕才是我该去的地方?为什么你说你不配?”
宇文承都摇了摇头,道:“容儿,有些事,是说不明白的。你若是还信我,就听我的话,乖乖的,随着罗成他们出城去。”
“我不听!”庄容也是连连摇头,“宇文大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宇文承都沉吟了一番,淡淡的说道:“容儿,不要任性。这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我真的不愿说。”
庄容只是呆呆的看着他,道:“我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连你也想让我离开京城。是不是我爹爹,还是成哥哥和你说了什么,你不想和我……”
宇文承都一听这句话,脸上顿时一寒,道:“我怎会是这种人?我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把当初的心思都荒废的么?”
庄容苦笑一声,道:“那还能是什么?你如此心毅如钢,又是如此得圣上的重用,还能有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
宇文承都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说说。你知道如果我和你顺了我们的心意,会有什么后果么?”
庄容眉头一皱,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宇文承都苦笑一声,道:“我和你如果真的天遂人愿,那对你我而言,确是不错,可是你想过你父亲了没有?他一介大儒,名重于世,我们却要牵连他一个不信的骂名!更何况,你父亲是当年铁杆的太子党,与我宇文世家一直分庭抗礼,如今也渐渐没落,偏生你嫁给我的话,朝中又多少人会私下里诋毁你父亲为了权势,卖女求荣,抱上我宇文家的粗腿?如此一来,你也难免遭一个不孝的大帽子,而且,还成为那帮宵小眼中可怜的牺牲品!”他说话时,连眼眶都湿了。但说出一块压在心底的石头,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庄容茫然摇了摇头,道:“我……我当真不知。”随即目光澄澈的看着宇文承都,问道:“宇文大哥,你也如此在乎别人说什么,是么?”
“人言可畏啊!”宇文承都一声长叹,随即苦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对于这人情世故,你还是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知道的太少了。”随即略略的看了庄容一眼,继续说道:“这还只是其一。其二,燕王是何等的人?他本是北齐驾下勋爵,当年见北齐国破,不肯臣周,统兵一枝,独镇幽州。就连当年的大隋兵神杨爽,也奈何不了他。只得颁诏招安,将幽州割与他,听调不听宣,统雄兵十万,镇幽燕之地。俨然是一方******!我虽不说畏他,但毕竟他为这大隋疆域,也是浴血奋战数十载,单单为了大隋,我也该敬他三分。你我若是遂了心意,却不正正是抢了他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如此折抹他的面子,凭他的势力,又怎会与我们善罢甘休?而且,到时候牵扯的,不单单是你我二人,就连你庄家,我宇文家,全要扯进去!”
庄容心中大恸,一脸悲容,却不再说话。
宇文承都却是不停,继续说道:“还有,你知道为何皇上想如此撮合你我二人么?”说着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道:“不是他有多眷顾我。而是他那险恶用心!若不是他看得出来,你我成亲会造成这般许多影响,又怎会如此的助我迎娶你?”
庄容一惊,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带着三分颤音的说道:“你……你是说……”
宇文承都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成亲,引起如此纠葛,致使朝内外势力相互制衡,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有利不过的。而对他有利,那你、我、罗家,却是危险的很了。”说着,语气一顿,道:“容儿,你现在知道为何我要你随罗成出城了么?”
庄容苦笑一声,摇头道:“罢了,你还是怕。你怕这世上人的口舌,怕那死人定下的礼法,怕那家族的利益!你告诉我对不对,对不对?在你眼里,是不是你那宇文家族的利益,你那大隋朝,永远重于你的儿女私情?”
宇文承都一声苦笑:“儿女私情?既然知道是私情,还要以私废公么?”
庄容一听此话,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喃喃道:“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随即梨花带雨般的抬起头,看着宇文承都,不断的摇着头,道:“难道以前你托人给我带的信,都是假的么?”
宇文承都眉头一低,不置可否的将手往怀里一伸,紧接着,掏出了一沓纸张,苦笑一声,道:“怎么会是假的?它们怎么可能是假的?”紧接着,颤巍巍的打开一张,轻轻吟诵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桃报李,恰如你我琴韵相送,怎会是假的?”说着,虎目已是星光点点。
但他却没有停,而是继续拿出了又一张,鼻息一呃,带着三分哽咽,念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我用静女喻你,表一片倾心之意,这又怎会是假的?”此时,泪水业已渗出眼角。
而一旁的庄容却早已是泣不成声。
宇文承都双目硬撑,努力将泪滴吸回眼眶,又拿出一张,念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我以汉水之女喻你,表可遇不可求之意,这又如何是假的。”这一句话说完,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如大雨滂沱。
庄容只是摇头,哭道:“别说了,别说了……”
宇文承都又是长吸一口气,猛然将手中的纸张卷成一个纸卷,道:“罢了,罢了!此等睹物相思之类,留之何用?”说着,将那纸卷一下子凑近了正在窗子旁不断跳跃着的烛火,紧接着,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庄容依旧在摇头,不过口中却换成了:“不要,不要……”
宇文承都一声苦笑,道:“不要什么?容儿,你若真心对我好,就听我的,离开京城,随罗成去北地去。”说着,竟然扑地跪倒,声泪俱下,道:“容儿,算我宇文承都求求你!”
庄容笑了。撕心裂肺的苦笑了一声,然后道:“真心?可惜,就在刚才,我的心碎了!就像你刚刚烧掉的信纸一般,再也没了!”说着,悄然转过身去,道:“我会走,但不是因为你!”说话间,已经回到了与罗成相见时的那个冷美人,手背一揩脸上的泪水,轻步走了出去。
的确如庄容所说,宇文承都刚才烧掉的,是她的心。而宇文承都呢,他又何尝不是?
依旧是秦琼等九人,不过是多了一辆长长的马车,马车里坐了庄容并宇文将军府上的一个丫鬟。
宇文承都的心思还是很细的。罗成一行人,都是男儿汉,要庄容一个女子同他们一路同行,却是有些不妥。所以从府里挑了个丫鬟,教她一路好好照顾庄容。
庄容只是冷冰冰的,不发一言,不置可否。
夕阳西下,众人与马车,均被斜阳拉下了长长的影子。突然显得冷清了起来,早胜了深秋乃至初冬的肃杀。
依旧是大兴城东门,依旧是那个守城的马班头,一切,都是如此的循规蹈矩。
大兴城没有戒严,庄府也没有走漏出什么消息。虽然是蕴含着无数暗流的京师,表面上却依旧平静。